蘇姈如仍是一貫的親熱又憐惜,恭維的也恰到好處,倒好像真的是說薛家的小少爺得罪不起。但按她的說話風格,這里該喊一聲落兒才是。繞了口舌非得稱一句少爺,不過就是提醒薛凌一句,申屠易已經知道她身份了。
薛凌又怎會聽不出來,但她不想在這事上多作糾纏,只繼續吃著不答話,佯裝心無旁騖。有些事,做過了,原不該去多想。可蘇姈如上趕著提起,薛凌便免不了要去惦記。
蘇姈如說的也沒什么錯,申屠易已經知道自己身份了。以前不去見官,今日不去見官,并不能保證明日也不去。蘇江齊三家手上東西太多,自然是舍不得丟。可申屠易孑然一身,爛命一條。
萬一...起了魚死網破的心。
夏日的藕帶也是一絕,脆生生的清甜不膩,她又夾了一截丟嘴里。寬慰自個兒,申屠易也是決絕的,能為了幾條人命不死不休的追著自己,必然也要去追著別人的,斷不會輕易自尋死路。
她手腕微頓,想起那只胳膊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何苦這么行事,留著給旁人添添堵也好。轉而又想,是該這么行事,不然先堵了自己。
念及此,薛凌抬頭笑著瞧了蘇姈如一眼,緩緩放了筷子。道:“夫人這么急著要我過來,有何見教?”
蘇姈如對上薛凌眼神,本也是柔柔笑著想再說幾句場面親熱話,卻莫名覺得現在的薛凌比以往嚇人的多。腹誹了兩句,強撐著道:“落兒去了這般久,念想都不留一個,回京了也不來蘇府轉轉,倒好像往日蘇家苛待了你一般。”
她嘆了口氣,垂了頭,哀傷道:“遠蘅就不說了,遠凔也是蘇家瞧著長大的,如今出了這等禍事,我一個婦道人家,不趕緊找了落兒來商量,又能找誰去。”
薛凌理了理衣衫,盯著蘇姈如不答話。
靜默良久,蘇姈如終于從若有若無的啜泣中抬起頭,瞧了幾眼薛凌,忽而“噗呲”笑出聲來,嬌聲道:“罷了罷了,如今落兒大了,不似往日有趣兒了”。她輕點了一下指甲蔻丹,挑眼斜過來,略作驕縱道:“我還當你取了他性命,就要巴巴趕過來與我再論個生死呢。”
“哎,這事兒,沒意思。”
這事兒,沒意思。在蘇凔處的事,蘇遠蘅本就事無巨細告知了蘇姈如,更不用說申屠易事后還綁了蘇家大少爺去興師問罪。
蘇遠蘅本是頗喜申屠易,為著這份喜好,蘇家原有意重用申屠易。但將與沈家打交道的事全權交與一個才認識了短短數月的人,顯然不是蘇姈如能干出來的事。終不過,他是蘇家順水推舟選出來的替死鬼罷了。
給生人,不放心。給心腹,萬一出了什么事,又太可惜了。而且事情傳出去,手底下誰還敢賣命。申屠易出現的恰到好處,若后事一切無虞,就將此人收為己用,若霍沈兩家打起來了需要找個人擋刀,此人剛好身高體壯,能多擋幾柄。
蘇遠蘅知否,他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