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出去的蒼鷹盤旋了一圈又乖順落回拓跋銑肩上,琥珀色眸子跟著胡人特有的深邃眼眶一并瞧著薛凌,越走越近。
鷹沒炸毛,城里沒有生人。
拓跋銑驚訝之余又多有得意,薛凌不動,他便恍若瞧不見這個人,由得馬嘶鳴兩聲,仍催著直直往前踏步,似乎要從薛凌身上踩過去。
側邊稍后一點跟著的,居然是個熟面孔。不知當初鮮卑王都里的敗家子爾朱碩是如何也混在了這次的隊伍里,想來也是認出了薛凌,臉上表情古怪,卻未叫拓跋銑停住。
劍終于劃向馬鼻梁,拓跋銑一提韁繩,馬前提高高揚起后退,并沒傷著。后頭眾人一并退了幾步,有人翻身下馬沖到拓跋銑前面,拔刀對峙薛凌,嘴里說的是幾句胡話。
薛凌右手拿劍,左手籠在袖里捏著火折子,正要拿出來,拓跋銑大笑兩聲,跟著下了馬,阻止了那幾人,上前幾步,好整以暇的看著薛凌道:“你來這做什么。”
說著手指輕撣肩上鷹爪,那鷹撲散著翅膀再次飛入云霄。薛凌停了手上動作沒答,他又道:“霍云旸死了?”
薛凌仍不答,他便笑著繼續問:“死了你不回去,來這作甚?”
“你...”
拓跋銑話音戛然而止,看劍光沖著自己面門而來,拔刀攔了一招,卻不想薛凌只是虛晃,趁他分神,轉身已躍出一丈有余。
拓跋銑不解其意,他知平城有糧。寧城里頭有胡人內應,甚至算不得內應,是光明正大盯著霍云旸的。霍云旸受制于鮮卑,自然只能允許這種人存在。別的事情防備著就罷了,往平城運糧卻是故意讓內應瞧的清楚,以此向拓跋銑示好。
若說平城城內已有兵馬駐扎,薛凌即使強弩之末也還能撐一撐。可這里空無一人,適才放出去的蒼鷹皆無異動,所以他才如此怡然自得,渾不拿薛凌當回事。
一個人而已,能如何呢。
他打量薛凌,眼光看到薛凌腳下一條巴掌寬的灰線,猛地在腦子里叫了聲不好。這玩意是羊絨浸透了油脂的模樣,油脂吸塵,一沾染,白乎乎的一團就成了這半灰不黑。
剛才薛凌站著,身前并沒有,身高擋住一截,誰也沒細看,拓跋銑要再往前撲已是來不及。火折子在手里已經摸索良久,嘴邊猛吹一口,火苗便躍然于指尖。
“殺了她”。拓跋銑喊。
胡人聽得倒是分明,但薛凌聽道是腳下“噌”的一聲,火線從她熟悉的院子攀爬上墻,又越過房頂磚瓦,箭一般往糧倉竄。
昨夜在此久坐,念及順著地面要繞遠,且拓跋銑人多勢眾,萬一有誰手快,截斷了火源,便燒不過去了。她閑著也是閑著,索性多布置些路徑,有些直直從房頂上去,既縮短時間,拓跋銑的人又一時上不去。
果然眼看火起,拓跋銑身先士卒要撲上去,現一條火線,衣袖擦擦便能將其覆滅。薛凌哪能容他得逞,她手上拿的并非短劍,而是從平城里翻出來的長劍,雖不鋒利,卻極趁手。
一經施展開來,拓跋銑三五招之內只有招架的份。秋日晨風是從北來,剛好城門大開,風助火勢,等他呼人圍攻,那火線已然燒到了視線不可及的地方。
本是他謹慎,兵馬皆在外等著,城門也只有那么大地,不能一起擁進來。胡人不比中原武學博大精深,皆是以巧敵力。縱是有幾人聽令要去追火,竟被薛凌一一攔下,阻在那口水井邊前進不得。
火光與旭日爭輝,各占半邊天色。
看見地上有油時,拓跋銑已經猜到糧倉里面不干凈,只是等火燃起來的時候,那種氣急敗壞才全部涌出。
雙拳難敵四手,人數一多,薛凌轉眼負傷且有力竭之患,卻拼死不肯讓后半寸,直到從南邊來的熱浪將涼意盡數驅散,她才任由長劍脫了手,轉眼即被人踢倒在地。
有刀鋒沖著眼簾過來,又被另一把架開。眼里全是血,看著只有暗紅色的一片,壓根分不清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