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這一定奪,袁歧便再沒派人前往平城。他牽回去傳話的人一提起,反倒給孟行提了個醒。忙中出了亂子,他竟忘了還有羯人那一頭。也許拓跋銑今日沒過來,正是由于如此。那就愈加去不得平城,免了打草驚蛇,更添波折。
魯文安在營帳里領了信煙,鄭重其事的向袁歧保證,若平城一切無礙,那他就先燃信煙,再回來報告情況。若是信煙沒有燃起,那就是胡人兵馬駐扎在平城,讓袁歧切勿再派人去。
袁歧應了聲,吩咐底下人不得攔著魯文安。陳飛河等人也只得眼睜睜看著魯文安往平城方向而去,雖知他絕對是要半道兒逃跑,可此時拆穿,無疑是絕了自己后路。放任安魚離開,起碼還有一線希望。
魯文安一過鳥不渡,隨即轉向往烏州方向狂奔。他原不該撒謊阻止袁歧再派人去探,可他怕萬一胡人還沒進平城,被孟行知道了,那孟行肯定不會止步于鳥不渡,而是要將兵馬連夜往平城推。
若能順利趕到再休息一晚,自然是普天同慶,怕的就是還未進城,胡人已然拔營起程,二者對上,那平城兵馬當真是一點勝算也無。還不如留在這,既有時間休息,還有鳥不渡為屏障。且十里之后就是寧城,逃命也逃的快點。
只是這謊話未必有用,假如袁歧非要再派人去,那也沒別的招兒,當務之急是他先走,沈元州過來了,一切都好說。
他從未想過放棄平城,可此時平城里面空無一人。
孟行未必就想棄甲丟地,更何況平城確實空無一人。
薛凌飲完水,摟著那盒肉干坐回糧倉前。火石是現成的,油庫里羊絨也多。這玩意是西北處絕佳的引火材料,微末一點火星子沾上,就呼啦炸開一大蓬。
油紙緊密卷了再以細線系牢,是魯文安教的土法子。紙層里不透氣,所以燒不起來。但紙張又易燃,余燼經久不息。
因此只要將一端燃透,便成了個簡易的火折子,下次要引火,猛吹兩大口即可。小些時候她常用這方法帶火種,也算是個有趣玩意。
油脂是下午就澆上去的,糧食堆積在一起內層會發熱。守糧倉的人除了防耗子,還得按頓翻糧。霍云旸沒安排人在這,大抵是因為料定胡人第二日晨間便會來取走,犯不著多此一舉。
孰料今日拓跋銑沒個動靜,不過一日堆積尚無高溫,只是這點熱度已足夠讓油脂肆意流淌。薛凌手指整個沒入糧堆,拔出來看到指尖亦是油潤,知油已經浸的極深。
一把火下去,應該能燒透大半。
她小心翼翼打著了火石,將羊絨覆上去,看著火焰騰空而起,又急的直接將手捂上去。
火太大了。
天還未完全黑盡,昏黃火苗在夕陽余暉融為一體,幾步開外大抵就已看不清。可她仍然怕這點東西能穿破城墻,燃進胡人眼里。
她大可現在就將火石打著直接丟進油污里,看著火海席卷過往與明日,然后絕塵而去。只是薛凌捏著火折子坐在那躲了又躲,尋了又尋,才拐進一間屋子里的角落。再次將羊絨引燃,把火苗渡到折子上,又扯了床上布匹將煙霧揮散,才提心吊膽出了門。
靴子落地之前遠遠比落地之后要可怕許多,拓跋銑遲遲不來,連薛凌都開始怕。她怕沈元州還沒到寧城,她怕這一堆火起,拓跋銑立即就能知道城中有異,會立馬殺過去。
或者即使沈元州已經到了,多一刻準備總有多一刻的好。她還不能放這把火,她要這座城繼續安然無恙,盡可能的拖延些時間。
拖到,也許能拖到拓跋銑根本不能去寧城。
申屠易應該早幾日就到了安城,他到底有沒有找到石亓?石亓一回去,胡人便會內亂。這邊又失了糧草,沈元州已經到了寧城,沒準拓跋銑就不會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