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亓雙手交疊,行了重禮。
“傳信去叫他們停手。”
呼延巾沖著身后下令,眼珠子卻是仍舊不可置信的死死盯著石亓。他都懷疑石亓是不是故意跟拓跋銑竄通,弄死自己的父兄,然后借助鮮卑,將整個羯族囊入自己手中。
不然,這小東西怎么也不可能說出這些話來。
胡人內斗頻頻,父子爭權也常見,而且誰都知道羯皇從未將石亓當過接班人看待。但大多是打下來的部落,少有算計之說。即便有,那些伎倆也簡單的很。
呼延巾如大多數胡人一般,并不擅長這些陰謀詭計,且頗有些瞧不上。在拓跋銑謀劃用計拿下羯族的這段時間里,他一直有些怨氣。
然后人不能嘗到甜頭。
一經拿下羯族,這種以巧敵力的方式,讓他有些不知所以的飄飄然。正因為如此,呼延巾此刻才對石亓如此客氣,唯恐這小王爺有個閃失誤了拓跋銑計劃。
不過立馬叫人去傳信停手,卻并不是石亓的面子,而是這事兒本身就已經快接近尾聲。羯族十九個大部首領僅余二三,而部落屠殺也進行了好幾個。
群龍無首,又有大批空白原子多了出來,拓跋銑交代的事兒已經辦完了,呼延巾順水推舟賣個人情,僅僅是何樂而不為罷了。
天亮之后,拓跋銑在準備最后一次攻城,昨夜石亓到達呼延巾處時,寧城周邊已經開始有風聲說胡人要撤兵了。
消息當然是拓跋銑主動放出去的,添了些似是而非的理由,信與不信都由得人去。這兩日攻城進行了七八次,有夜間,有日中,不得其果是意料之中的事,倒也不甚惱怒。
清晨呼延巾來信說石亓已經在受傷了,另外拓跋銑猜漢人皇帝的任命文書應該已經到了寧城,這幾日沈元州縮在城內只守不攻,多半就是缺那一紙文書。文書一到,漢人必會開城進攻,到時候傷亡太大就不值得了,不如早撤早安樂,給沈元州的恩德更大些。
對于這些上位者來說,可能成千上萬乃至數萬人才叫傷亡,區區上百張臉完全不值一提。可寧城北城墻下尸體七零八散的,也堆了厚厚一層。
胡人沒有打掃戰場的習慣,沈元州又不敢擅開城門。再是天涼,血水腐爛和尸體灼燒的氣味夾雜在一起,也許比一縷狼煙還遠。
京中吩嚷也歸于平靜,兩三天下來,該抓的,該殺的,都料理干凈。大獄里門深強后,婦人罵街,小兒啼哭一概傳不出去。
薛凌已經醒了好久,只是覺得周身疼痛動彈不得。先在原地躺了半個下午,又挪到平城城墻下靠坐著,嘴里嚼了大把的草根。
并沒有狼來,野獸怕火。這把火,連天都燒著了,如何會有狼敢來。她在那從天明坐到天暗,從天暗又坐到天明。
胡人還沒有撤兵回來,所以寧城守住了嗎?難道沈元州沒去?或者去了也沒守住?申屠易究竟有沒有把石亓弄回去?
她聽不見寧城戰鼓聲羯,聽不見京中退朝聲急,聽不見石亓與呼延巾力爭聲怒,她坐在平城底下,看著她終其一生想要回到的地方化作遙不可及的煙云。
你看,她造出來的這個時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