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熠長眠的地方,想來那些老和尚也不缺個千兒萬兩銀子。原該去找江府幫忙,但薛凌記得她在齊府時,蘇姈如曾為齊夫人備禮,說是從隱佛寺高僧那求來的開光法器。這種東西,不是有錢就能買到,蘇府必然跟隱佛寺有些交情,所以去蘇府最快。
這一天來來回回,守門的驚訝卻不敢露在臉上。蘇姈如忙著招呼另一位貴客,聽聞薛凌說了緣由,沒多作調笑,指了蘇銀去幫忙處理此事。
難得雙方真如相交知己一般辦事,靈停三日,喪事并不風光。終究是凡夫俗子往隱佛寺送,太過熱鬧惹人閑話。只好些來存善堂求過藥的人不肯離去,定要送老李頭最后一程。
薛凌守了兩晚夜,腦子渾渾噩噩,聽見前面陰陽先生喊了圣人上路,與抬棺的八仙一道,算是親自給老李頭扶了靈。
防與行人沖撞,四更半便起了身,最后一鍬土填上去,太陽剛剛冒頭。眾人離去,綠梔還跪在墳頭前燒紙錢。薛凌站在身后,聽她絮絮叨叨,提到了這輩子也許再見不著了,要老李頭保重。
人都死了,從何保重?
世間慣會說些好聽話,只是自己向來不喜歡。薛凌突反應過來,道:“你要離開京城?”
綠梔并未起身,只輕聲道:“爹娘說京中不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呆的,倒不如尋個山清水秀的小莊子,置上幾畝薄田,爹會種地,娘會織衣,以后可見不得這些官家事。”
想是薛凌這兩日還算周到,綠梔態度也跟著好了些,又道:“好些日子前,那些人來搗亂,就催著要走的,也叫李伯伯走,不走遠,就在近郊買個小屋子住著。他總說舍不得小少爺,在京里頭有個照應......”
“你真的不是老爺的女兒嗎?“
“不是啊”
“那當初為什么要找老爺呢。”
“我想殺了霍云昇”。薛凌懶得想謊話,卻略有顧忌,未提魏塱的名字。
跪著的少女沉默了一會,仍輕輕道:“那你如今得償所愿了”。霍家的事兒,街頭巷尾無人不知,存善堂多的是人嚼,縱是綠梔一門心思守著老李頭,仍是有所耳聞。
僧人念經從四面八方傳來,此處山坳反而愈加寂靜。薛凌再沒回答,往四周看看,似乎魏熠埋的離此地不遠。說來也怪,他不進皇陵也就罷了,隱佛寺里也有香火鼎盛處供他選,偏齊清猗非說自己的夫君要葬在荒野。
至于老李頭,當然是沒的挑,隱佛寺的荒地也是格外搶手的,一片墳頭隨便挖一個,不是前朝三公九卿之流,也得是當世樹碑立傳之人。
綠梔跟著噤了聲,香燭紙箔燒完,她起身道:“小姐,我與娘親大概三日后啟程,你且看何日方便,存善堂地契房屋一概雜樣都收回去吧。”
薛凌揮了揮手道:“知道了。”
綠梔拎著籃子先一步離開,薛凌目光再移到那一抔新土上頭。你看,這人當真就這么沒了。
她得償所愿了么?
那些古往今來,過眼煙云。她以為是她,其實不是她。她不過是個見證,見蘇凔生,見老李頭死。蘇凔不是因為她一人而活,老李頭也不是因她一人而死。
生生死死皆是命,得得失失不由人,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