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看著面前空無一物,薛凌仍下意識在臺面上來回摸了兩下,好像一堆銀粒子是突然消失不見一般。她攤開手掌在面前,前些日在寧城處被磨破的傷口舊痂脫落,新肉百里透紅分外醒目,她卻看了片刻才縮回去,不可置信將目光移到了那大漢臉上。
“我今兒該贏了不少罷”,薛凌道。
“買大開大,買小開小啊”,大漢繼續搖骰盅招呼著客人,盅子蓋到桌面上,才擠出個空檔來回薛凌道:“小娘子是贏的不少,可你輸的不少,散出去的也不少啊。”
我散出去了么?薛凌瞇縫著眼睛半晌方想起逢她贏了,是隨手將贏頭丟出去賞了人。若每局都這般算,相當于今天她只輸不贏,那一堆錢輸完只是個遲早,并無太大疑處。
除卻最高二十倍的賠率,永盛還有個極佳的玩法,叫作跟莊,顧名思義,自己并不下注,只出少量的錢跟隨莊家或者對賭的客人,輸了,只輸那一點,贏了卻可以享受同倍的賠率,但跟莊的錢不得超過賭注的十分之一。
有薛凌這么個大主顧,此張臺子比往日熱鬧數倍不止。她長這么大,除卻跟魯文安偶爾玩鬧隨口打個賭,當是沒見過這等蠱惑人心之地。輸贏唾手可得,大小轉眼即分,她本是個追求干脆的性子,禮義廉恥忘盡,確然無比暢快,更何況身旁還有叫好喝彩聲眾。
散兩粒銀錢而已,又算得了甚。
張棐褚中間也曾在閣樓上往這邊瞅了兩眼,見薛凌與那些賭徒一般無二,暫且就放下這邊,畢竟往永盛二樓走的,每天少說也得十七八個,特意盯著薛凌犯不上。
見張棐褚久久沒再出現,那大漢就權拿薛凌當個尋常玩客,他在永盛里骰子將軍的名頭無人不曉,這小娘子玩了一整天,輸光了有什么稀奇。
他對這小娘子略有忌憚,是因為在永盛樓里呆了小半年,第一次見著這種每次下注一模一樣的。只買大,只押一粒,只押一賠一,似乎連丟銀粒的位置都沒變過。
賭嘛,凡是來賭的,有幾個是心智堅定的?輸了第一把,第二把就開始猶豫,輸了第二把,第三把就要權衡好久。輸上五把,沒準得回家換條內褲再來,圖個吉利。更不要說多的是人眼看要輸光,就直接把所有的錢押一把最大的以求回本。
唯有這小娘子,從早到晚,站在那跟個魯班造的木偶一般,只會那么幾個動作,怪異的他有些毛骨悚然,可算這錢是贏干凈了,再過半個時辰,永盛一樓就得清場點賬,這筆橫財算落袋為安。
正如張棐褚所言,一樓都是些散客,大漢開臺這般久,今日單就在薛凌身上所獲,至少抵得過往半月有多。雖張棐褚半路砍了兩張銀票去,但永盛向來講規矩,不說全部補足,起碼會免了今日抽成,他終是虧不到哪去。
眼瞅薛凌還站著,大漢按著骰盅嘲笑道:“我說小娘子,輸光了就回去吧,爺今兒在你身上賺了個夠本,也不難為你,拿去......”,他在自己身前拈了個銀粒子丟給薛凌道:“留著給自己買個身子,下次再來賠爺樂呵。”
“快開快開”,圍著的人只顧著催促,連哄笑都懶的多給幾聲。
薛凌看著那銀粒轉了老久,臺面上這個砸一拳,那個捶一掌,震動不休,帶著銀粒子半天停不下來。她半天不拿,有手長的飛快收了去道:“小娘子是觀音派來散財的,也不差這點,干脆賞了我”,說罷抬腿就跑,哪還等她同意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