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輕的人格外受不得別人看輕,聽得二人討論的又是事關自身,雪娘子想要翻身爬起問個究竟,奈何最近幾月胎兒要緊,起睡都是讓二三宮人扶著的。
習慣了這等伺候,想要自個兒起床,身前明明沒人站著,竟也憑空生出個聲音焦急的喊“娘娘小心。”。她撐著床的手一軟,醒過神來,后頭并沒接著喊那句“驚了腹中小皇子可是不好”。
瑤光殿里進進出出,翻來覆去都是這句,一樣的聲調,一樣的語氣,宮女太監兩種人喊出的嗓音都是一樣的。
現在沒人喊,她腦子里就自個喊。
只是旁人喊了,便立馬沖過來扶著,她自個喊了,卻是立即暫停了起身,甚至眼睛都閉了回去,畢竟往日里午睡,都是宮女來請,輕摘了被子道“娘娘,已經下午了,醒來走走對胎兒好”。
這一來二去間的反應之快,外頭守著的宮女還沒聽見里頭床榻上輕微動靜,還當她仍在熟睡。春困秋乏,懷孕的婦人身子又笨重,睡的熟些再正常不過。
先前那個說“哪兒伺候不是伺候”的宮女聽見同伴明顯失言,急道:“你這是說的什么瞎話,快別說了去,自個兒吃災,倒連累我一同丟了性命。”
那宮女道:“我何時說過瞎話?她睡著,殿里再無旁人。我拿你當姐妹才說與你的,叫你啊,早點謀個前程。別傻乎乎的跟其他人一樣,還指望著皇子落地能高升呢。”
她好似壓低了些嗓子,雪娘子卻又聽的十分清晰,那小宮女道:“還是我瞧見惜芳姐姐悄悄哭,追問出來的。你我是別處指過來的,以后還有處可去,她可是皇后宮里頭的,多半是這邊皇子一落地,就得被遣回去剃了頭發跟著皇后當姑子。”
另一宮女像是怕了什么,模糊嘟囔了兩句,才道:“我不與你說這些碎嘴,娘子怕是要醒了,你也收了口罷。”
皇宮里頭,人人恨不能自己沒長舌頭,哪有當著日頭說自家主子閑話,何況如今雪娘子也還沒到任人欺了的地步。但凡她在床上咳嗽一聲,定能嚇的那倆小宮女立即沖過來跪著喊饒命。
偏她在床上,一顆心像是被當初蘇家的金玉滿堂揪著一般,咬死了嘴唇不肯發出半點聲響,只希望這倆小宮女能一直說,把她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一股腦兒說個干凈明白。
那宮女也確實沒住嘴,還帶了些囂張氣,道:“你莫將人好心當做驢肝肺,不是抬舉。要知道我說的句句屬實,為何自從霍賊被誅,陛下再沒來過瑤光殿。那還不是....”
“我不聽了”,另一宮女似乎越發慌張,起身即走,卻不想站起來碰著了什么,哐當一聲,她隨即驚道:“啊”,又趕緊收了口,二人立即試探著進來,雪娘子本想裝作熟睡,又不善偽飾,干脆緩緩睜了眼。
先前一直說人是非的喚作染夏,出宮事件后,昭淑太后一揮手,將瑤光殿里宮女太監斃了個干凈,不料幾日之后竟發現雪娘子身懷有孕,只能趕緊從各處又調了些知事的來。
六宮事物,都是皇后主理。染夏年歲不大,卻極知事,照顧起來也是盡心盡力。最近魏塱沒來,雪娘子因有孕更覺苦悶,常常得其開導,二人情誼遠甚尋常主仆。
不料,背后竟是這么心腸。
她被嚇的不輕,也不會像其他娘娘知道如何責問宮女,只避開染夏視線,伸了手示意自己要起床。染夏與另一宮女目光交接,隨后沒事人一般上來扶了雪娘子梳洗。
她不問,兩人自不會主動提起。說過的話本就是個無憑無據隨風散,若只湊巧聽得這么一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壓在心里頭,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