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染夏又恢復神采飛揚,撇了雪娘子站到一旁,喜滋滋的憧憬道:“等小皇子一落地,不知要給過繼給哪宮娘娘。”
她似全然察覺不到雪娘子心中恐懼,開懷道:“估摸著是新晉的嘉妃娘娘,她可是這幾年來唯一擬了小子的妃子,位分又高,人生的俏,家世也好。到時候,大抵我也要一并跟過去。”
念完了這些,才一扭身段,上前要扶雪娘子起。仍是往日可喜恭敬的樣子,嬌聲喊:“來,娘子起吧”。說著話,眼神已飄到了旁屋去,就等雪娘子依言將妝匣撿與她。
那胳膊伸出來,還是一截白臂嫩藕紅酥手。皇宮里頭貼身伺候貴人的丫鬟,也是錦衣玉食跟過來,養的十指纖纖不沾陽春水。便是惜芳說了去打水,實則不過盯著人干活罷了。
雪娘子瞧著,卻覺這人小臂一片慘白色,像是小時候河水里泡了好些天的死物,又像雨水泛濫不知從何處沖刷出來的瑩瑩骨殖。她側臉欲嘔,染夏急道:“這是怎么了,娘子都五六個月的身子了,不該再犯吐了啊。”
兩口酸水犯上喉頭,又被強咽了下去,她終是什么都沒嘔出來,倒因著這關系,眼角憋出些淚花。染夏連忙拍了拍她后背道:“娘子可是被奴婢嚇著了,奴婢可沒別的心思,這宮里頭,不就是這么個活法么。
您呀,且先放寬了心思,老老實實等小皇子生下來,陛下定是顧念著父子之情,不然早就將您一道兒處置了。
既然沒有,現兒娘子若聽了惜芳蠱惑,那才是憑白給自己找不自在呢。娘子若是孕中有個好歹,瑤光殿里的人都落不了好去。要不說咱們才是盡心伺候您的.......惜芳姐姐.....
她是個外人。”
染夏手臂一直這般懸著未收,等雪娘子扶上,小心將她扶下了床,道:“你看,現在惜芳就這般怠慢,奴婢幫你瞧瞧去。”
雪娘子輕點了頭,她一時間聽到的事情太多,根本無法辨別誰真誰假,甚至連信誰都難以決定,只想將人先支開,自個兒咬著嘴唇哭上一兩聲,宣泄一下心中哀痛。
惜芳眼睛又明顯的往旁屋瞟了瞟,才退出殿外。雪娘子當即扶在桌上,衣袖死死的塞在了嘴里。
這倒是進宮學的最快的東西,宮人哭,也是罪過。所以得撿個沒人的地方,哭得小點聲,就如惜芳早些日子就在哭,她卻從沒瞧見過。即使挨了打,仍要裝作一切太平。
她既醒了,往日早有宮女送了各式燉湯點心來,孕婦最是不能短了補品,小廚房里白日黑夜的熬著燕窩人參,壓根用不著她開口喊傳。反正送來了用不下,賞給宮女也算是沾沾貴人福氣。
今日,什么都沒有。
識趣的,總該察覺出哪里不妥。可雪娘子此刻怎會有胃口,既然沒有,自是壓根沒惦記這些細節,反鉚足了勁的想,惜芳與染夏,究竟該信哪一個。
從過往來看,她更偏向惜芳一些,然染夏說的又好似不無道理,如果她當真有一個御林衛的哥哥.....
雪娘子將衣袖咬的更緊了一些,又來回對比了一下惜芳和染夏說的話,二人一個凄楚,一個驕縱,都不似做偽,她實在辨別不出來誰真誰假。
或許是她六神無主,所以隨便來個誰誰誰,都像是主。
可對比著對比著,她終于發現誰真誰假,根本無關緊要,緊要的是二人說的話中,有些內容,是重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