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塱毫不容情的打斷,說完似乎交代,并沒走開。感受到頭頂上龍威重重,那太監抵額在地再不敢言語,亦不敢起身。好一會后皇帝才拂袖而去,待隨身宮人也走遠,太監方勉強抬了腦袋,長出一口氣。
這差事,他一個被推出來跑腿的怎么去辦啊這是。
蘭妃其人,近日在后宮也算略有薄名,魏塱登基以來,以三年喪期為由未納妃嬪。底下人也乖覺,皇后是霍家女,皇帝椅子都沒坐牢,誰還敢打起了兒女親家的主意不曾。
待到守孝日滿,魏塱也算羽翼漸豐。但三月初霍家還未顯頹勢,自然進到宮里的,除卻民間進獻的天人之姿,別的與霍家大多不是外人,只是關系深淺而已。
此等境地,魏塱維持著對霍云婉一往情深的美名,少有加封哪位姑娘,直到雪娘子脫穎而出。確然是美的令人神魂顛倒,又是皇后送的,陛下英雄難過,實屬尋常。
至于別的,皆是泛泛而已,直到那夜霍云旸死訊傳回京中,當夜侍寢的女子,正是今日蘭妃。第一個晉了妃位,皇帝還特意交代人擬了個小字,沅芷澧蘭,盛茂芬芳,這恩寵,也算獨一份了。
可這恩寵,短短兩月不足,她既不知因何而起,大抵也不會知道因何而沒。
上回與雪娘子一別,霍云婉豈會讓自己久困深宮。黃續晝瀕死之際,消息就已經傳到了長春宮里。
趕巧了,按霍準的死期,差不多正是尾七之數。具體是也不是,差個幾天不甚要緊,難得她真心謝了自己父親一回。
皇帝確然下令讓皇后在長春宮里清修,但并沒說不讓皇后踏出宮門半步,只是霍家事以來,皇后自己不曾出去過罷了。
今日突然領著兩三姑子要去御花園剪些供佛花枝,似乎并無逾越之處,幾個太監端得不敢攔著。
蘭妃是被雪娘子請到御花園的,一個有孕在身,一個皇帝新寵,都不太受別人待見,湊在一處免些寂寞。蘭妃自己也樂于親近,順便替自己沾些孕氣也未可知。
趕巧二人與皇后湊在了一處,三言兩語起了嫌隙,皇后到沒說什么,反是跟著的下人出言譏諷。蘭妃并不張狂,就事論事辯了幾句,那宮人竟沖上來打人。
這一拉扯,霍云婉便擺起了皇后的架子,要將蘭妃治罪。一個是余威尚在,一個是天子心尖,太監誰也不敢偏幫,只能急急去傳話。
丫鬟尋了把椅子,霍云婉坐著在等,雪娘子已經讓人用轎輦抬了回去,蘭妃還不卑不亢的站著。在她瞧來,自個兒與雪娘子喜歡哪朵,皇后便命人剪去哪朵,分明是有意挑釁。
便是掌了鳳印,也不能如此欺人。何況誰不知道霍云婉是罪臣之女,皇帝再是顧念舊情,總要有個理法規矩。
她等的皇帝沒來,來的是霍云婉在等的小太監。
蘭妃瞧著那小太監與皇后耳語幾句后,皇后便懶懶起了身,與她雙手合十,抱了剪下的花枝垂眸往長春宮的方向而去。二人最后的眼神交匯,她不解里仍維持著堅定,卻瞧見皇后已不復方才威嚴貴氣,真像個修佛之人。
一汪靜水無波,滿目空遠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