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終于跨過門檻,卻先理了衣衫跪在地上高呼萬歲。魏塱審視地上尸體,并沒喊起身。太監越俎代庖,輕聲道:“何大人趕緊瞧瞧去吧。”
那人起身過來,抖手扶起摸了脈,不死心附耳在胸口,為難朝著魏塱告罪道:“陛下....這....”
魏塱恢復如常,吩咐道:“尸體先好生收著”,言罷清甩了手上血跡,轉身向里屋而且。人群簇擁上來,搬桌椅的搬桌椅,掃地板的掃地板。
片刻過后,太監在僻靜處捂著鼻子吩咐底下人:“都燒干凈些,前頭話可提醒著。好東西啊,你們沒那個命摸。可別有不開眼的撿去拾掇拾掇自個兒給用上,掉腦袋的玩意兒,還當老天爺給你下寶兒呢。”
唯諾聲眾,說的是魏塱房里丟出來的金銀玉器等御用之物,沾血不吉利,擦干凈還是膈應,當然是碎了作數。
這些東西收拾來也不過轉瞬,戚令一直候在屋外,片刻后被人帶走,問話之后令其留于宮內,暫不得還家,朝事等一概先行免了。
王宜在住處來回踱步,本是盼著誰遞個消息。那宅子里的人命官司,他仍沒個頭緒,派出去搜捕兇手的人回了好幾撥,皆是連條可疑的狗都沒抓著。
長吁短嘆之際,宮里來人一亮腰牌,黃宅里的事才算徹底鬧到了魏塱面前。宮人早伺候他換了衣衫,濃郁熏香遮掩,再無半點血腥氣。
天還沒亮,外頭又復夜間靜謐,仿佛這一場喧鬧從不曾有過。只是他再難入睡,坐在榻上久久不發一言。
聽到的見到的都不可信,所以尸體洗凈后,他又特意去瞧了一回。說是黃旭堯么,確然有些依稀相像,可說不是好像恰當一些。大抵是因生前失血過多,黃旭堯儀容慘白,五官也與魏塱記憶中的樣子出入頗大。
更重要的是,他想不出黃旭堯費勁心思進宮來死在自己面前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意思?就算當年寧城降了。
事過去這么久,自己頂多借此震懾一下母家,絕不會真的將人千刀萬剮。黃旭堯非蠢鈍之人,應該知道,他活著才是個把柄,死了反倒無用。
有什么意思?就算他真見著了薛弋寒兒子。
匹夫而已,當年尚不懼,而今大權在握,四海歸心。如果黃旭堯所言之事當真是薛凌在幕后一手早就,那也不過是恰中自己下懷,落個螳螂捕蟬罷了。
他坐在榻上,想了良久,直到去辦事的人將王宜提到宮里,魏塱才知黃早滿門死絕。
黃早,黃旭堯.....三年前來京,他仍想不出這場死亡有什么意思,他甚至沒想出黃旭堯為何舍近求遠先來了宮里。
薛凌二字確然不足以讓他魂不附體,但多少有些驚恐,以至于魏塱忽略了黃旭堯臨死說的霍準二字,只想著出了這么大事,礙于降將的身份,黃旭堯該率先往黃家報信,再做圖謀。
可問過戚令,黃旭堯以有人行刺為由,直直往宮內而來,特意避過了黃家,所謂何事?
這些緣由百思不得其解,底下宮人大氣不敢喘一聲,靜靜候在門外,看著當今天子呆若木雞坐在床頭,臉上表情如凝固一般長久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