鬢上石榴花像是迎來一陣夏風,跟著抖得亂顫。自霍準死后,薛凌一路往寧城又回京,直至現在還未與李阿牛打過交道。連帶其官職身份近況都只旁聽途說了個大概,一時沒能將江玉楓的恭敬稱呼與粗鄙的“李阿牛”三字聯系在一起。
皺眉稍許,方回神他說的是誰,不由又笑開了些道:“回便回了,他去的到久,我是不知當朝官員能無緣無故返鄉休沐這么長時間。”
江玉楓將棋盤撤了,未答薛凌話里尖酸,反正也沒幾時能從這人嘴里聽出個好話。。另慢悠悠道:“原這時應該已經到了,只昨晚京中不太平,我著人去絆了一絆,估摸三更許方能入城,就不知出了這些許時,守城的會不會讓他進。若....”
話沒說完,薛凌嫌煩,道:“你憑白無事絆著他作甚。”
江玉楓無奈停住話舌,白眼看過薛凌也不解釋,只續著自己原話道:“若是他進城不得,你就辛苦往外走一遭,務必要先見得其人,交代一二,方能放其往陛下跟前。”
言罷收了目光,自語一般道:“不過也未必就進不來,雖說出了兇案,到底李常侍得天子青眼。有官冊寶印在身,沒準守門的與他還是個熟客,非常人能及。”
他“呵”笑了聲,將棋簍置于棋盤上,弓匕無聲竄出來雙手接過拿走。江玉楓復笑看薛凌道:“終就是勞累你勿睡太熟,等人一到五里之內,我便讓弓匕去請你。”
薛凌不顧形象,喘了口粗氣,算是想明其中關竅。應承道:“知道了”。她多少有些不情愿,接著埋怨了句:“有這事早間不說,白日也多補個眠去。昨夜就不得好睡,合著不是你熬。”
江玉楓告罪:“臣子何去何歸,算不得國家大事,一封奏請折子,也沒拿到朝堂上來說起”。他揶揄薛凌道:“江府又比不得你,后宮開了多千嬌百媚解語花,哪里就能知無不盡呢,我也是午間才得了信兒,快馬差人去攔住了。”
薛凌“噗嗤”笑出聲來,快語道:“得了得了,你們想的周到,我回去候著便是,今兒就這么著吧。”
江玉楓點頭算答禮,跟著整了整衣襟,一道起身隨著出了書房門。天時已晚,薛凌說的對,與李阿牛會面之事不比昨晚,犯不著他也眼巴巴熬著,這便往寢居處去歇了,補個好眠。
二人尚有兩段廊檐同行,客氣聊了兩句天時世道好,清風明月佳。眼看要分道揚鑣,江玉楓忽喚了個口吻,似比哪一刻都隨意,輕道:“說來看你今晚全無喜悅,怎么是早早料定他會進宮么。”
薛凌未覺里頭怪異,事是合手辦的,成了多問兩句也不足為奇,腳步未停,信口道:“是啊,他肯定會進宮。”
“這是何故?”
薛凌沒答,江玉楓趕著補充道:“謀事在人,哪有肯定之說。”
薛凌這才頓了腳步,臉上表情凍住,好一會才回頭看江玉楓,寥落“哼”了一聲,又回轉身子繼續往前,邊走邊道:“我就是肯定啊,我肯定他會去。”
江玉楓跟在側后方,看不清薛凌表情,卻能輕易聽出,她說的內容仿佛有大千世界盡在掌握的張狂與自傲,語調里卻是寥落感傷。
像是......心懷慈悲的菩薩,眼睜睜瞧著世人前赴后繼,去奔赴一個關于滅世之災的古老預言。
他顧不上揣測薛凌為何會有這種心境,幾乎是控制不住的急急追問:“你如何就肯定他會去?”
薛凌轉回身來,一邊后退著走,一邊看與江玉楓,笑的燦爛道:“因為我會去啊。”
她笑的一口銀牙在月光下閃閃發亮,眼眸中晶瑩閃閃如星辰,手也揮舞開來,攬著夜里雨露蟲鳴,跟個兔子一般,周身透著活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