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模樣,是丫鬟精心拾掇過的。合歡紅的下裙,配了云峰白琵琶袖小襖,又一圈白狐毛皮作領,熱熱鬧鬧將個小臉裹在里頭,很是討喜。
弓匕開口問了安,含焉才從薛凌背后怯怯探出半個身子。他補上一句:“姚姑娘好”,薛瞑跟著輕點了下頭。
一行人還如往日笑笑鬧鬧往了江閎居住的院里,過廊回門入了廳坐定,家丁下人來往好一陣,江府里人才姍姍來遲。
薛凌聽見吵鬧本是要起身見禮,抬頭一瞧,江閎走在前頭,稍后些是弓匕攙著江玉楓那瘸子。這便罷了,旁兒竟是薛璃恭敬扶著江夫人。
扶著便罷,踩個門檻還張口輕說了句啥,似在提醒江夫人小心臺階。其噓寒問暖之殷勤,薛凌登時冷了下臉,沒及時站起來。
含焉卻是登時起了身,看見薛凌沒動,跟著又想坐回去。然江府眾人已到眼前。如此失禮不是她能干出來的事,唯低頭尷尬站著暗自決定薛凌若不開口,她打死也不能說話。
這廂正為難著,薛凌笑著站起,躬身行了禮喊:“見過江伯父”,又轉臉對著那婦人躬身:“見過伯母”。說完腰直的有些緩慢,卻到底沒停頓,也未與旁邊薛璃有過眼神交集。
含焉急忙行禮,跟著問了二人好。她無身份可以喊江閎伯父,只依常禮喊了大人。又問過江玉楓等人安好,薛凌這才聽見江閎不輕不重“嗯”了一聲。
江玉楓道:“理該在此候你,不料家母頭疾突發,耽擱些許,怠慢之處,還請勿怪”。又略偏頭看著含焉道:“姚姑娘安好。”
含焉垂頭彎腰不言。薛凌先答了“豈敢”,轉向于江夫人道:“未曾聞伯母貴體欠安,如此勞師動眾,是我的不是。”
江夫人輕手推了薛璃,慈祥笑著過來上下打量了幾眼薛凌,溫柔扶著她坐下道:“老毛病了,吹陣子風就擋不住,歇歇便也好了。姑娘來了府上這么久,我早就跟老爺說要聚聚的,不然傳出去,旁人說家里不懂禮數。
可楓兒總說你們忙呀忙的,這忙啥,我一個婦道人家也過問不得,只能叮囑底下人都熱情些。今兒可算得了姑娘閑,是我的運氣,哪里就是你的不是呢。”
她轉頭看已經坐于席上的江閎,臉上喜愛之色甚濃,笑道:“小姑娘家顏色真好看,多看幾眼,似自個兒也回了十七八一般,那時老爺與我...”
她越說越是柔情似水,漸成濤濤。話到此處,又如春江絕流,赫然收了口,僅余些點滴涓涓,百轉千回的,帶著羞赧接著勸薛凌道:“快坐快坐,怎能站著說話”,又轉向含焉道:“姚姑娘也坐,都坐都坐。”
薛凌笑笑看向江閎,低頭抿嘴說的是:“多謝伯母憐愛。”
含焉絞著帕子答了身,僵直坐在薛凌身側,垂了頭不答話。原不至于如此局促,除卻平日里與江夫人見過,那回仲秋,她也是與這一家子吃過飯的,而且當時薛凌還不在。
這些人還和往日一般和氣,江夫人也是一貫的和藹溫厚。但她總覺得,覺得自己好像...好像人還沒離去,就已經回到了從前。回到了看人眼神求活的日子,所以看誰都是一種近乎浮夸的虛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