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歸此處的人,頂多有些嫌隙,既沒到新仇舊怨,更沒到你死我活。薛凌上前兩步,笑道:“早間園里人拎回來的,本說是自己煮了來吃,我惦記著年初的時候蘇凔處兩尾甚鮮,特意養著等你二人上門。”
李阿牛手指微頓,笑道:“你早說有這東西,我早就來了”。說罷解起了胸口絳帶,要把大氅解下來去撈魚。
薛凌止住他道:“冬日水寒,你有傷在身,我喚個人過來撈吧。”
京中哪有冷天呢,住處早就燃了炭盆,襖子是皇帝親賞的千金裘。往年的明縣才叫冷,大早上起來,暴露在風霜中的每一寸皮膚都失去知覺。
經江水一泡,又是刺骨的疼。那時候他就覺得怪,明明水是涼的,如何痛起來卻是跟火灼了一樣。
現兒卻是明了,天底下的痛,都是一個模子,也不用分是什么造成的了,終歸就是個痛。人要舒坦,就要盡可能的避免痛。
他指尖在絳帶上繞了兩繞,道:“也好。”
薛瞑隨即上前將魚撈出,拿往一旁,薛凌三人則往亭里入座。
今日本無烈風,逸白又于亭周早置了透明風擋。既可見外頭景色,亭里火苗也不見飄搖,兩全其美。
學著江玉楓樣子煮了茶水,鍋子未沸,薛瞑就拎著收拾好的魚回來。李阿牛登時站起,拿著桌上備置的尖刀開始所謂大顯身手。
魚頭魚尾另做他用,魚皮棄之不要,刀光閃過,兩條上好的魚腩便在籠屜里乖順臥著。這本事,至少比他的劍好些。
丫鬟呈水凈了手,三人這才算坐定。茶水已沸,薛凌替二人續上茶道:“該早些請你們過來一敘的,可你們也知道,大家身份特殊,天子腳下,來往不便,耽誤了許多時候。”
蘇凔起身又鄭重施了一禮,道:“薛姐姐。”
李阿牛顯沒料到這一出,手忙腳亂也站起來躬身喊“薛”,話沒喊完,才看見剛才動作太大,帶倒了桌上茶水,眼看一盞濃茶就要流到他大氅上。
毛皮類物件,最恐汁水。說心疼吧,住處還有好幾件,可他忙不迭去將衣襟扯了一把,這才抬頭向著薛凌道:“薛姑娘。”
語其瞬間生硬,再無那個“薛”字般帶著矜持與討好。人一時情急,總就顧不得那么多了。
薛凌笑道:“沒燙著吧,可要換件衣裳。”
李阿牛坐下拿帕子抹了一把桌上殘茶,道:“沒事,濕點也沒啥。你今天叫我們來,總是.....有點別的事要說吧。”
蘇凔茶已在嘴邊,瞬間停了擱到桌上,和煦目光對著薛凌輕點了點頭,示意她有事但說無妨。
薛凌看了看旁邊,籠屜里有水汽四溢,淡淡的鮮甜味已經開始往外冒。她回臉,耳邊發絲翩飛,笑的很是溫婉,道:“是有好些事想說,但一時半會的,也不知從何說起。不如,等酒足飯飽再提往事,也免過于傷神,擾了你我興致。”
蘇凔審視著薛凌與李阿牛神色,打著圓場道:“也好也好”。李阿牛卻是垂頭不言,顯然對薛凌這個回答不甚滿意。
薛凌頓了頓,忽一指籠屜開懷大呼:“鍋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