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薛瞑帶著倆三小廝回來復命,原是怕那魚死了,不敢提拎著,直接是半人高個陶罐蓄了水拿馬車拉回來的。
薛凌聽聲出了門,看見薛瞑身上多處有水漬,不知是不是真找了個地撈魚。溫聲喊人去換件衣裳,自己則擼起衣袖試探往罐子里伸了伸手。
那魚活潑異常,突而躍起,濺了她一臉水。
薛瞑還沒走遠,本是即刻返身要擋。大抵不敢直接將薛凌扯開,眼睜睜看著冬日寒水在她眉間盛開成花。
薛凌有些錯愕,回神過來氣鼓鼓瞧了瞧薛瞑,卻又幾乎是同時,兩人笑開來。薛瞑道:“我去喚人來。”
朝醒夜寐,園里無趣的很,這么點微末小事,多少算個樂子。
晚間李阿牛來的甚早,日頭還未有橘色。他本是來尋醫,自然宜早不宜晚。依著薛凌的意思,也就不刻意去設宴了,在她院里置一桌尋常東西即刻。
逸白領著人進來,許是李阿牛身上傷未好全,有些畏寒。薛凌瞧他領口處三四層衣領皆繡工密密,外頭又披一件油光水滑的墨紫色毛皮大氅。金錦滾了邊緣處不說,胸前絳帶用的是雙面玉扣雕吉祥紋固定在兩側。
旁兒個宋滄只著一件舊藍色布袍,腰間綴了個青玉蝴蝶為為佩。兩廂對比,寒磣許多。
二人在走廊兩頭與薛凌碰面,似乎有所芥蒂,臉上心事重重,并非故人重復那種喜悅。
倒是薛凌笑意淺淺,飛快跑了幾步迎上去先喊“李大哥”,又沖著蘇凔略施禮道:“問蘇大人好”。稱呼親疏有別,但李阿牛二人皆未在意這個,而是覺得今日薛凌活潑許多。
淺黃色本襯得人鮮嫩嬌俏,她又描個杏眼桃腮,剛剛幾步路跑的很似小姑娘急切,越顯的人可愛。
即是人主動見了禮,也不好不回話。蘇凔于李阿牛,又稍微寬和一些,笑笑道:“薛姑娘安。”
壑園派人去李阿牛去請時,已告知了此處境況。不然什么神醫之說,怕不得給現今的李大人趕出門去,有什么神醫比宮中御醫更好?
雖不知薛凌如何搖身一變又成了這壑園主家,可這一年到頭,好像她身上光怪陸離才是正常。
早間朝事散罷,蘇凔就跟著往李阿牛處同吃同歇了一陣,待涼意徐來,這就循著壑園給的路線緩緩求上門來。
李阿牛也強撐笑意,有樣學樣給薛凌問了句安。薛凌笑著指了院里亭子處,說備了好東西,要一道兒去瞧瞧。
宋滄二人相視一眼才跟著走,大抵是薛凌說的好東西,一直沒什么好東西。不過到了之后一看,今兒居然真的是好東西。
自霍家案后,薛凌晚歸京中,李阿牛待傷返鄉,蘇凔困厄與那張布條,三人居然都沒聚在一處正兒八經說幾句話。
木頭蓋子一揭開,里頭游魚聽見響動,飛快一撥尾巴沉入水底,吐出一大串咕嚕嚕水泡浮光而上。
李阿牛和蘇凔幾乎是同時眼睛一亮,隨后又克制了些。蘇凔先回轉頭來,看與薛凌,笑道:“還真是好東西,我許久不曾去尋鮮了。”
李阿牛也從大氅下伸出手臂,搓了搓手,沖著薛凌道:“我來我來,我來料理它”。眼睛卻一直沒離開那一缸水。
世事浮沉,有些東西,總不會變的太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