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好不好,這回事很難界定。他給自己封了官,是個好皇帝。殺了自己父母?怕不是得改改主意。
而薛凌困于善惡,幾番掙扎不得,蘇凔則囿于家國,百死尚無悔心。
蘇凔語氣稍軟,道:“我不為誰辯解,只是而今天子尚在明堂。便是其德行有失,不該你我背后搬弄口舌。舉頭三尺有神明,我也是怕姐姐惹禍上身。”
“你是怕我惹禍上身,還是怕我說出來的東西毀了你心中的君圣臣賢,所以不敢讓我說出口?”
“姐姐”,蘇凔正色道:“當今天子如何,我胸中自有分曉。我只是,不想毀了你在我心中聰慧,更不想毀了薛將軍一世英名和拳拳苦心。
姐姐可曾習得,長君之惡其罪小,逢君之惡其罪大。依你所言,陛下與霍家早有嫌隙,你不加以調停,反倒于安城縱火,寧城洶兵。借帝王疑心,報一己私仇,是逢君之惡也。
姐姐固然得償所愿,可曾想過,那些無辜枉死的人要何去何從。我也曾為薛宋一案夜不能寐,可逝者已逝,生者為艱,我既入得廟堂,當為萬民先。君圣,我忠于他,君昏,應忠于責。
難得緣分奇妙,竟讓阿牛哥也與你我相聚于此,我想問姐姐一句,你就真的為霍準之死而開心嗎?”
“開心啊”。薛凌答的毫不遲疑,接著是卻是一句上下毫不相干的感嘆:“當皇帝真好”。
當皇帝真好,坐莊的真好。對錯不論,總有一群人替他辯護,替他開脫。
蘇凔情急:“你可曾想過齊大人本是清風盈袖,因你泥淖加身。可曾想過陳王閑云野鶴,因你無辜喪命,可曾想過烏州眾人,因你百口莫辯。可曾想過,黃老爺子,因你九泉不寧?便是黃旭堯罪大惡極,他宅中妻兒老仆何罪。
姐姐,我不信的,非是旁人端倪,我不信的,是你焉能如此。你不是.....不是當年那個..那個救我性命.....”
他不忍心再說,別開臉去。薛凌心中生厭,暗想:“齊世言清風盈袖,幾個月前剛知道他送無憂公主去死的時候,你不是這么說的。”
她只想拍案而起,連帶著宋滄將齊黃魏熠之流罵遍,然她今晚......是個說客。
李阿牛瞧見薛凌淚光盈盈,屈道:“你也知道我當年救你性命,當年我救你性命,刀劍無眼,不知死了多少人。你要與我說道無辜有辜,我也想問一句,你是要死在刑場,還是用那些性命來換你逍遙至今?”
“我.....”,蘇凔口氣還強硬,卻沒答出個所以然來。
“宋家是文臣,你便與我作長逢之分。我卻是武將,自幼習攻伐之道。呂氏春秋有言,攻無道而伐不義,則福莫大焉。
青山皆是埋骨地,天下何人不無辜。圣人亦曾有訓,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者,是播其惡于眾。難道眼睜睜看君王無道而不為,觀世人水火而無衷,就是你要的萬民為先嗎?”
薛凌道:“丈夫行事,何汲汲于眼前,當朗朗于青天。何癡癡于一時,當無愧于千秋”!她言辭凜然,話落卻是不自覺心中一抖。
好像有誰說過,知我罪我,其唯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