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褪了衣衫,躺倒在床上,將今晚對話又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的確是該說的說了,沒說的,都不該說。
比如.....蘇家為了蘇凔的狀元郎花了五萬兩銀子。
她在半睡半醒間咯咯發笑,笑蘇姈如這筆錢著實花的不值當。給了人好,還不能讓人知道。
且蘇凔這狀元郎,大概是個因緣際會,未必全是銀子的功勞。看其經史子集頭頭是道,卑躬屈膝樣樣精通。恰皇帝正需要個生面孔當棋,黃霍兩家無需找人擔這個虛名,樂得賣魏塱個面子,他不狀元,誰狀元啊?
這稀里糊涂糊涂稀里,笑的她忘了,自個兒也是不值當。給了人坑,還不能讓人知道。
比如薛弋寒是自盡,蘇凔也不知道啊。他不知道清高的陳王藏了兵符,他不知道巡城的卒子吃拿卡要,他不知道行醫的大夫掉進錢眼兒,他不知道.......這大梁,早就是千瘡百孔,一團兒糟。
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沒說這些,但自個兒已開始恨不起這些。
魏熠無所傍身,兵符大概是最后的指望。卒子微不足道,人叫他去哪就得去哪。大夫別無他法,不聽使喚的老李頭.....就死了。
她覺得是錯的,只是不知道這些人要如何對。她想當初阿爹可能也實在沒辦法,薛璃就是不能走。而今蘇凔也沒辦法,真就謀權篡位,又要死好多人。
這些人都沒辦法,所以,他們拿她當個辦法。
這一晚過去,溫度驟降,天冷的那風刮臉上跟刀子一樣。好在見完了蘇凔和李阿牛外也沒旁的事可做,離逸白說的宴客又還有些日子,薛凌得了閑,且吃茶聽書,翻兩頁書卷舞兩招劍。縱是天時量了些,仍稱得一句逍遙。
胡郢究竟如何死的,江府沒遞話來。她也就沒多問,逸白好似提了一嘴,說是刑部在其里衣里翻了毒藥出來,怕是早有準備,畏罪自盡。
自盡自盡,都是自盡。
既然是自盡,那句“沈元州害我”也就成了無稽之談。卻不知這安城節度有多大的把柄在胡人手里,幫著羯人小王爺逃了不算,還幫著陷害沈將軍。
這種奇聞異事跟風流韻事一般的惹人咂舌,茶余飯后有好事者揶揄,莫不是那安城節度姓胡,還當自個兒跟胡人是本家啦。
話落周遭是一片哄堂大笑,薛凌捧著個手爐倚在壑園里看霜,什么也沒聽見。魏塱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動沈元州,別說胡郢一句“廢話”,那就是擺出一籮筐證據來,皇帝還得幫著收拾干凈些。
齊清霏的書信又來了三四封,說是下雪了。她走到哪,雪就下到哪,漫山遍野都是雪,可有意思了。因不知道宋滄會不會哪日闖進來,這信也留不得,草草看過之后就丟進去爐子化了。
雪有什么稀奇呢,京中也是年年歲歲的下雪,不過就是晚些而已。看今年寒氣來的格外早,沒準過幾天,壑園里頭也要鵝毛飄飛。
零零總總,都是無聊。又一日午間,薛凌披著件薄衣在描百家姓,逸白匆匆進來耳語了幾句。她聽完揮了揮手,輕答了聲:“知道了。”
等逸白退去,薛凌喊了薛瞑道:“你去跟那隱佛寺老禿頭傳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