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董卓誤打誤撞,做了一件孝靈皇帝想做卻沒做成的事,很難說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天子簡單的儀仗停住,段煨立刻提起衣擺,小步急趨到天子馬前,躬身施禮。
“寧輯將軍,臣煨,拜見陛下。”
“將軍辛苦了。”劉協挽住馬韁,目光掃過段煨,在賈詡臉上停了片刻,嘴角輕挑,頜首致意。
賈詡會心一笑,上前拱手。“臣詡,拜見陛下。”
徐晃翻身下馬,走到劉協馬前,正準備去挽馬韁,卻被段煨攔住。
段煨再拜道:“陛下,臣冒昧,敢為陛下挽轡。”
劉協心中歡喜,嘴上卻推辭道:“將軍國之干城,豈能為此卑事?不可,不可。”
段煨堅持道:“臣愚鈍,既無護駕之功,又無攻城拔寨之能,被奸人污陷,晝夜垂淚,無以自證清白。蒙陛下不棄,駕臨臣營,臣感激不盡,愿為陛下挽轡,以表寸心。”
劉協明白了。
段煨這是故意扮可憐,順便背刺楊定。
涼州人搞內訌是祖傳技能,難怪成不了大事。皇甫嵩拒絕閻忠的建議真是明智,而更明智的賈詡則根本不往這個方向想。
他太清楚涼州人的稟性了。
劉協同意了,由段煨挽著馬轡,翻身下馬。他挽著段煨的手,輕輕拍了拍。“孝桓皇帝能得美謚,與涼州三明征戰有功密不可分。段太尉平西羌,滅東羌,戰必勝,攻必克,激蕩人心。朕每每念及,不禁神往。如今將軍鎮華陰,撫百姓,又供朝廷衣食于狼狽之際,堪稱一門忠烈。”
段煨心中歡喜。“能得陛下此言,武威段氏門楣有光。”
賈詡神情微動。
劉協嘆了一口氣。“可惜朝中黨爭,連及段太尉,令人太息。朕雖不敏,愿報將軍厚意,不使將軍有身后之憂。”
段煨大喜,躬身再拜,淚如泉涌。
賈詡也不禁動容,嘴角不經意的抽了抽。
劉協轉身對太尉楊彪,嘆道:“楊公,若段太尉在,今日之亂,或可免乎?”
楊彪神情窘迫。
他就是現任太尉,天子這句話等于說他不如段颎,尸位素餐。
這是報復。天子對他的逼宮不滿,故意讓他當眾難堪。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認,天子所言不無道理,段颎身為涼州三明之一,威名赫赫,能止小兒啼,即使是兇殘的西涼諸將也不敢不敬。
董卓本人當年就是段颎麾下司馬。
此時此刻,為了拉攏段煨,更為了招攬賈詡,天子向涼州人示好,段颎是最合適不過理由。
為了大局,只能忍了。
“陛下所言甚是,臣愧對陛下,請辭太尉,以待賢者。”
劉協瞥了楊彪一眼。老狐貍,又想趁機辭職,想得美。
“楊公毋須自責太過,此非你一人之責。中興以來,如段太尉一般名至實歸者能有幾人?孝武皇帝尊崇儒術,光武皇帝獎勵氣節,卻造就了如此局面,令人惋惜。朕愿革弊,還望太尉助我一臂之力。”
看著神情誠懇的劉協,楊彪心中一緊。
天子這不是一時意氣的報復,而是蓄謀以久的反擊啊。
聽他這意思,是要將漢武帝以來獨尊儒術的政策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