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文行沒來,否則或許能和他打一架。”
裴茂笑了兩聲,這事就算過去了。
他根本不在乎楊修。只要天子不介意,他倒愿意讓楊修吃點苦頭。
看著天色不早,裴茂請示了明天上午的安排,便施禮告退。
劉協讓裴俊也隨裴茂去內宅,見見他的母親。
入仕之后,他有半個多月沒回家了。這可能是他出生以來離母親最久的時間。
裴茂千恩萬謝,帶著裴俊走了。
楊修掩上門,悻悻地哼了一聲,這才拱手向天子請罪。
“臣失言,請陛下治罪。”
劉協靠了案邊,拿起一卷書,瞅了楊修一眼。“你這嘴是夠欠的。”
“是,是,陛下教訓得是。”楊修抬起手,在自己嘴巴上輕輕拍了拍,聲音還不如親嘴響亮。
“在后將軍營里一呼百應,威風八面。現在到了朕身邊,處處小心。委屈吧?”
“不委屈。”楊修應聲說道:“臣知道陛下是為了臣好,只是臣實在看不過他父子處處邀功的嘴臉,忍不住說了一句。”
劉協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不管裴氏是否為后子鍼之后,尚書令的那句話卻是有理。祖宗血脈高貴固然可喜,卻不得是驕傲的本錢,以功德立門戶的始祖才是真正的圣賢。若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只是承蔽祖先蔭德,縱不是不孝子孫,也不過庸人一個。”
“陛下說得是,所以臣覺得赤泉侯比什么后子鍼強多了。臣愿效赤泉侯追隨高皇帝故事,追隨陛下,再建新功,光耀門楣。”
劉協瞥了楊修一眼,見他一臉嚴肅,一時也搞不清他是真的假的。
“趕了一天路,你也累了,早點去休息吧。”
“唯。”楊修躬身施禮,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劉協獨坐了一會兒,手里拿著書,卻什么也沒看進去。
他回想著裴茂這幾天的表現,覺得楊修說得有理,裴茂的確表現得太積極了,甚至是露骨。
尤其是裴潛的去留,明顯不是出于裴潛本人的想法,而是裴茂的要求。
可能是裴茂悟到了技術的重要性,想把鐵官掌握在手中。
如果真是這樣,那裴茂的眼光也算獨到了。
裴氏能在魏晉之間崛起,他功不可沒。
裴氏能從漢末崛起,直到五代,威風了幾百年,也許正得益于這種明確的目標,積極的態度,并非單純的崇尚德行或者門戶。
人無完人,功利心重,積極主動,吃相就未免難看。
由此發散開去,關隴集團能成為隋唐帝國的建立者,或許正是這種積極的事功主義的勝利,而崇尚清談的江左名族最終卻只剩下一片六朝煙云。
劉協一個人想了很久,越想越覺得有理,很可能這才是真相。
他進一步想,如果荀彧也能這么務實就好了。
如果認識不到技術的重要性,沒有生產力的進步,王道就是空中樓閣、沙上堡壘。
路漫漫其修遠兮,你要上下而求索。
劉協默默地祝福了荀彧幾句,放下心思,重新拿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