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夢到吃席了。”
一男一女兩童聲,男聲還在變聲期,音調雌雄莫辨,女聲朦朦朧朧,明顯能聽出來瞌睡沒睡飽,說話帶嘟嚕嘴。
一帶著怨聲的中年女低音,數落的聲音傳了出來: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爹那個砍腦闊死的,說是去跑馬幫,幾個月不見人,托你曹叔叔稍的銀子,還不夠你們兩張天坑嘴。”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要是幺兒還在,我看這個家,全餓死拉倒。”
“哭哭哭,嚎喪嗎,啊,我還沒死呢。”
“燕老大,說你呢,你撇嘴瞎嘀咕啥?頂嘴是不?皮又癢癢了?”
“燕二妹,就你能掉貓兒尿,再抹一個試試?”
中年婦女罵罵咧咧,嘴上說著違心的話,擦擦手卻是去了廚房生火熱稀飯。
不消小會,半鍋子底的稀米粒紅苕稀飯就被中年婦女用瓦罐盛了端上桌。
中年婦女邊張羅咸菜,還邊數落呢,“咯,喂豬了,趕緊吃,養肥了過年好宰。”
“娘,你也吃呀。”吸溜吸溜的喝粥聲,女童破涕為笑的輕喚。
“我吃小碗,二妹和娘吃大碗。”變聲期的男音,聲音一大,就突變成了破鑼嗓。
“娘要吃還等到你們兩個小兔崽子?我早熱粥的時候就吃過了,你們吃。”中年婦女咽著嗓,不耐煩補了一句,“小孩子家家的吃什么咸菜,吃多了頭發發黃,這是大人吃的,給我,我吃。”
那哪里是什么咸菜,分明就是麥麩糠泡的酵糟水。
曹叔叔?大槐樹?大的是兒子?小的是女兒?幺兒沒了?家中沒有主家?
可不就是五號大叔家人。
中年婦女嘴里那個砍腦闊死的,去跑馬幫的家伙,指定是跛腳的五號大叔沒得跑。
不過,曹丘臣這冷面上司,半夜蹲人墻角算怎么回事?
聽小孩子的對話,這一家是認識曹丘臣的,而且還挺熟。
不消多時。
屋內吃東西的動靜,鬧出了幺蛾子。
破損帶洞的方桌旁,一大兩小,默不作聲,只顧著吃。
食不言寢不語,這不是挺正常嗎?
喝粥吃咸菜當然正常。
問題是,一家子喝完粥舔干凈碗,開始咬瓦罐的咬瓦罐,啃桌子的啃桌子,吞土疙瘩的吞土疙瘩。
那瞪著充滿血絲的眼,哼唧哼唧撕咬的狠勁,餓死鬼投胎一樣,嘴里全是血沫子。
曹丘臣哪還看得下去,莫說是五號大叔的家人,就算是個普通人家,他也不能當做沒看見。
當即就三步并作兩步,腳下卷起一圈槐樹葉,半息不到就闖進門來。
奪了三人嘴里喇嘴穿腸的破爛貨,中年婦女喉嚨低吼,腥紅雙眼,嘶吼著朝曹丘臣張牙舞爪。
曹丘臣又不能下死手,只能閃開。
剛閃開,兩個半大小子丫頭,又跟見了殺父仇人一樣,半空躍起老高,齜牙咧嘴地撲將過來,那模樣,是要吃人。
正常人哪會這樣。
屋內半空多了一個渾身冒黑煙,漂浮的小男娃。
這男娃穿著紅肚兜,胸掛長命鎖,手腕戴花椒桿做的磨牙棒,看那乳牙都沒長齊咧嘴憨笑的模樣,剛斷奶沒多久。
對魂兒極其敏感的鎮魂司人來說,眼前這娃,是邪祟類幽魂。
這邪祟手里三根紅頭繩,一頭一根,牽在五號大叔家人脖子上。
曹丘臣滅魂指剛豎起,又眼帶猶豫,將豎起的手指慢慢收了回去。
他從腰袋摸出一把魂釘,盡數朝邪祟灑去。
噗噗噗數聲明火進水澆滅的呿呿連響,邪祟被釘在土墻上,動彈不得。
“他曹叔,饒命啊,你知道的,這是我那死去的可憐幺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