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臉換新臉。
新魂替舊魂。
全鎮的人悉數替換了干凈。
鎮中央就剩下數根忽明忽暗的火把,還有一個頹然而坐,累得快散架了的中年人。
陳平長舒口氣,抱著黑球癱坐在地上。
他挪了挪屁股,后背靠在石柱上,緩緩閉眼休息。
陳平臉色昏沉,黯淡無光,熬夜過多導致他臉上的黑色素久不散開,形成一種不健康的暗沉油黃。
他呼吸粗重,沉重的眼瞼都起了一層層的褶皺。
他渾身上下,寫滿疲倦、心累、頹廢。
陳平后背蹭了蹭癢,舒服地嗯哼一聲,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睜開眼來,無奈道:“出來吧,出都出去了,又何必再回來。”
“平叔。”
“師傅。”
兩道感情復雜的輕喚。
陳風、浣紅的身影,從昏暗中隨著火把的亮度,漸漸走近。
陳平苦笑一聲,攤了攤手,從陳風的臉上落到浣紅的臉上。
兩聲略帶苦澀的叫聲,喚出了兩人的小名。
“小丸子,都長成大姑娘了,師傅差點沒認出來。”
“小辮子,聽說你開了鎮魂司先河,從稱魂師土主升任丘臣了,不錯,不愧是我蘆葦鎮的人。”
“師傅,這到底怎么回事。”浣紅眼帶憂傷,臉上掛滿愁云,“蘆葦鎮的鄉親,不是早死在兵禍之下了嗎,怎么會?”
陳風看著陳平的倦意,有些不忍,依然開口道:“五里源村民的魂是不是你拘走的,那個尸傀墓場也是你煉的?陰靈也是你培養的?”
“真是破壞氛圍啊,我還以為我們這么久不見,我們能好好敘敘舊呢。”陳平曲著腿,慢慢站了起來。
看他搖搖晃晃,累到腰都撐不直的樣子,浣紅于心不忍,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走過去,扶住了他的胳膊。
陳風身子晃了晃,本欲阻止浣紅的動作,也變成了步她后塵,扶住了陳平的另外一邊胳膊。
“還是自己人有良心啊。”陳平嘆息一聲,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扶。
他面向陳風,神情略顯復雜,搖頭道:“五里源村民的魂,的確是我拘的,但你所說的尸傀、陰靈,與我無干。”
“師傅,我們斂容師何時會拘魂手法,你拘魂有何用。”浣紅所問,也正是陳風內心的疑惑。
陳平呵呵一笑,道:“回答你們的問題前,我想先讓你們看出戲。”
“與鎮子上方的蓊郁紫氣有關?”陳風的解讀,讓陳平不免高看兩眼。
他咿一聲,說道:“數月不見,沒想到你也有奇遇,不錯不錯,不愧是我蘆葦鎮的人。”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說出“不愧是我蘆葦鎮的人”了,似乎蘆葦鎮的人,做出驚天動地的事來,本就稀松平常,不用大驚小怪。
“與它有關,但又不全是它。”陳平搖了搖頭,望著開始呼扯火勢的火把,眼神帶著寂寥,輕語一聲,“來了,七日一次的重復,又要來了。”
無名之風漸起。
壓抑的空氣變得低沉。
陳風明顯感受到陳平的身體隱隱顫抖,下意識攥緊的拳頭,指甲入肉。
陳平的情緒充滿憤怒,卻又無能為力的頹廢。
光陰似在流轉。
蘆葦鎮的一切,似影像一樣,回到了三月前。
倒回到那個遭受兵禍的夜晚。
陳風、浣紅、陳平,就像局外人一樣,穿透了時空,隔著一層時空薄膜眼睜睜看著蘆葦鎮上發生的一切。
比前身記憶更加全面的景象。
陳風看到了一場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