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雪蘭忙了一天的農活,睡得正香。
突然被喊起來,正滿腹煩躁呢,驟然看到陸定遠,又驚又喜“兒子你回來啦你怎么不打把傘,哎喲,快進來,你一身都濕透了,趕緊的,得換下來”
“豆豆發燒了。”陸定遠一路跑過來,已經整個人都快虛脫了,渾身的,眼睛卻亮得嚇人“我兒子發燒了,得去醫院。”
大孫子
“怎么就燒了呢我得去看看”趙雪蘭急吼吼地要穿衣服。
陸定遠搖頭“不用你看,我要錢,我身上一分錢沒有,我得帶他去醫院。”
趙雪蘭穿衣服的手都頓在半空,好一會才艱難地道“我”
不是她不給,實在是最近陸保國鬧騰得厲害,把她僅存的一點錢都幾乎掏空了。
她當然心疼孫子,可那孩子她也沒見過幾面,感情也沒培養得起來。
這孩子又是個早產的,體弱多病,過來這幾天病了幾場了
說實話,她心里其實不大喜歡。
大孫子當然是好的,可是她想要的是白白胖胖可以承歡膝下的大孫子,不是那個病秧子。
“我我沒錢”
這話一出,陸定遠整個人都頓住了。
他像是不認識她一樣,又哭又笑“你沒錢,你沒錢。”
“遠兒呀,你聽媽說”趙雪蘭走過來,想拉住他。
陸定遠一把甩開她,動作利索地直奔她床頭。
床板掀起來,靠里的地方有塊木頭是松動的,打開,里面齊整整的老人頭,有好些張。
“啊”趙雪蘭驚叫一聲,撲了過來“遠兒呀,這錢動不得呀這是我的子孫錢啊”
這是她老早就存著的,等以后要死的時候,給幾個兒女一人一點的,教他們念著她的好,年年給燒香。
這錢,饒是她病得要死了,都沒動過的
連陸保國都不知道的呀
陸定遠赤紅著眼,呼哧呼哧地喘著氣“豆豆是你的孫子,我是你兒子,這錢既然是子孫錢,我為什么拿不得”
“豆豆是孫子不假,但這錢真不能這么用的啊”趙雪蘭急壞了,一時有些口不擇言“日日過去,都是病著,你上回也都說了,不定能滿周歲的,這點錢砸進去就是扔水里頭,定遠,你何必呢干脆別救了,回頭再生一個就是了媽的子孫錢當然是要留給你的,但現在不能給啊你”
“夠了”陸定遠大喝一聲,指著她“你居然咒我兒子我沒你這樣的媽”
這是他媽,這是他親媽啊
那頭是他兒子病在床上燒得人事不知的親生兒子他的骨肉
陸定遠感覺腦袋里一片混沌,抹了一把,也不知道是淚還是雨“我真的以前哥走的時候,我告訴我自己,我要體諒你,畢竟他不是你親生的,你待他不好,但也養大了他,你說不欠他,也勉強說得過去。”
可是,豆豆是無辜的。
他本來身體不好,可將養著可以慢慢養好的。
明明滿月的時候都好多了,就因為遇著這大難,折騰來去,才又成了這樣。
生死面前無大事,他媽卻說,這錢要留著以后做子孫錢,豆豆不用救
陸定遠哭了,又笑了“小妹說的對,你無情無義,心里腦子里只有你自己,世界上最自私最狠毒的就是你了你不想救豆豆,我救我告訴你,他要是死了,我也跟著抹脖子我要讓你斷子絕孫”
再狠辣的話,都沒親生兒子這一句來得傷她的心。
趙雪蘭追出去很遠,實在追不上了,哭倒在地上,用力地捶著地面“你是我親兒子,我還能害你不成”
可是,陸定遠已經跑出去很遠了。
他捏著這筆錢,一路跑到礦上。
推開門,家里卻空蕩蕩的,沒有人。
“豆豆我媳婦呢”
后邊有人喊他“嚷嚷什么呢,刀哥心好,開車帶你兒子上醫院了,你快去吧”
上醫院了
陸定遠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居然會如此感謝刀疤臉。
來不及想其他,接過人遞過來的自行車,陸定遠又趕忙頂著雨趕去了鎮上的醫院。
他到的時候,孩子已經輸上液了。
醫生說幸好來得及時,豆豆發了高燒,再燒下去,會發生驚厥,腦子要是燒壞了,那可就真的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