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錢糧,已經漸漸不夠用了,頂多撐到明年夏糧收獲時節。
即便如此,趙瀚依舊擠出錢糧,在每個鎮都興辦官方學校,相當于大明的一個鄉有兩所公學。
免收學費不說,還給所有適齡學童,免費提供一頓午餐。
不送孩子讀書的家長,被查出來就罰錢!
趙瀚甚至招來一批舊式學童,即連生員都考不上的讀書人,親自教這些人“泰西算術”。估計再過幾個月,這些舊式學童,就能熟練掌握四則運算,就能分配去各鎮公學當數學老師。
回到住處,已是中午,士卒端來飯菜。
全是粗茶淡飯,李邦華還能接受,畢竟年輕時連飯都吃不飽。
歐陽蒸卻吃膩歪了,他可是大族子弟,從小錦衣玉食過來的,這些日子夜里都在返酸水。
有時候,歐陽蒸甚至在想,但凡趙賊待他尊重些,他估計就愿意投賊了。
“吃不下?”李邦華笑道。
“就快習慣了。”歐陽蒸只能說,然后硬著頭皮吃飯。
李邦華嚼著雜糧麩餅,就著菜湯艱難咽下,感慨道:“我聽人說,就連趙瀚自己,每天也是吃的這種東西。早晨連餅都不吃,只吃稀粥就咸菜。如今錢糧緊缺,在夏糧收割之前,所有官員都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歐陽蒸笑道:“哄騙小民的把戲而已。”
“我倒是相信,”李邦華說道,“此賊志向頗大,并非貪圖享受之人。他府上只有一個丫鬟伺候……嗯,他說是女傭,而且還是姿色欠佳的女傭。另外就有一個婆子漿洗煮飯。造反快一年了,至今不近女色,每日粗茶淡飯又有什么稀奇?”
歐陽蒸收起笑容,狠狠咬了一口麩餅:“此賊之志向謀略,若能在朝做官,必為國之干臣。”
李邦華搖頭說:“如今那位溫首輔,同樣清廉得很。不住大宅,不愛女色,家奴很少,吃穿從簡。就私德而論,溫體仁堪稱大賢。”
“此為朝廷之福。”歐陽蒸說。
李邦華卻說:“溫體仁非但私德高尚,而且過目不忘。再繁瑣的公務,他都能輕松處理得宜。只見過一面的小官,他都能記住其姓名籍貫。論私德,我不如溫體仁;論能力,我也不如溫體仁。溫體仁若生在國朝初年,必為一代賢相!但是,自新君繼位以來,溫體仁一件正事都不做。”
歐陽蒸瞠目結舌,不可置信道:“怎會如此?”
“做了正事,就肯定會犯錯,”李邦華說道,“我就是因為做事,才被罷官歸鄉的。”
歐陽蒸以前只是瞧不起地方官,聽李邦華這么一說,徹底覺得大明沒救了。
認認真真把餅子啃完,下午又去村鎮溜達,晚上歐陽蒸怎么也睡不著。
翌日清晨,歐陽蒸跑去找李邦華:“先生,我想從賊。”
李邦華說:“隨你吧。”
歐陽蒸害怕李邦華生氣,解釋道:“大丈夫在世,總得做些事情。聽先生說了朝局,晚生實在看不到前途。就算晚生金榜題名,也不過在朝廷做木頭,還不如從了那趙賊呢。”
“去吧,去吧。”李邦華并不阻攔。
歐陽蒸拱手說:“先生,告辭!”
反賊都得給自己取個假名,趙瀚改名叫趙言,歐陽蒸直接改名叫歐震。
這貨從賊之后,也沒得到重用,只是被扔去永福鎮協助分田。
歐陽蒸并不感到失落,因為他觀政多日,知道只要干得好,就肯定被快速提拔。
眼看就要過年了,李邦華也有些忍不住。
他實在閑得慌,這里找不到好書讀,整天都無事可做。而四鄰八鄉,又搞得熱火朝天,李邦華很想投身其中。
因為,趙瀚在做正事,都是李邦華一直想做,卻又不可能去做的正事。
臘月二十八,李邦華前去拜見趙瀚,想要掏心掏肺辯論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