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平搖頭笑了笑,知道自己的生財之路斷絕了,不過也沒什么可抱怨的,和對方的喪母一之痛相比,自己的饑寒雖然緊迫,但是也算不得太大的問題。
賽維忽然開了口:“劉平師父,你若是愿意的話,我們買票的時候可以帶你一張。”
勝伊驚訝的扭頭看她,而她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反正你在上海也是漂泊無依,如果到了北京,興許更好找活路呢。”
隨即她又轉向了勝伊:“現在南北都一樣。就算上海更好玩,可沒有錢不也是白搭?”
勝伊沒見過賽維對哪個男人特別關懷過,如今可是破天荒頭一遭。但是腦筋轉了一圈,他又感覺不可能。雖然他們姐弟倆是互相的低看,但是他想賽維再怎么沒人要,也不至于一愛一上一個窮困潦倒的和尚兼神棍。
劉平只是微笑,心中有些遲疑。要說走,當然容易,至多是浪費了兩個月的房租罷了;可是真去北方嗎?真去北方大概也不錯,上次到北京天津還是在十年前,后來一路向南,想再回去,然而炮火連天,就難了。
外面的大世界漸漸蘇醒,樓下的大街上開始有吃食擔子絡繹經過。賽維喝過橘子水后,打算去收拾行裝北上。不料她剛剛扶墻起身,就聽房門被人咚咚敲響了。
一天來一趟的女仆是有鑰匙的,當然不必敲門。賽維和勝伊又對視一眼,隨即走去開了房門。原來敲門人是大廈里的雜役,送來了一封剛剛到達的加急快信。賽維接信關門,一邊低頭看信封一邊轉過了身,走過幾步之后,忽然停了。
蒼白著一張臉抬起頭,她目光散亂的小聲說道:“奇怪。”
勝伊仰臉看她:“怎么了?誰來的信?”
賽維站在原地,手有點抖:“是……是一娘一。”
勝伊一聽,也愣了。原來馬家二姨太的學問十分有限,大字認不了一籮筐,連唱本都看不明白,一輩子沒有正經提過筆,一百年和人通一次信,向來是勞駕賬房里的老先生代筆。所以姑且不提信中內容,單說寫信行為的本身,便已是罕見之極。再看信封上的字跡,歪歪扭扭缺胳膊少腿,肯定不是老先生的作品,倒像是二姨太的親筆————馬家姐弟也曾偶然見過母親的賬本,上面一筆一筆記著的亂賬,就和信封上的字跡一模一樣,拙劣得可笑。
賽維撕了封口,從里面一抽一出一張信箋展開來,就見上面筆畫漆黑,不是用毛筆寫的,也不是用鋼筆寫的。用指尖蹭了一下,蹭出一抹子黑色,竟然是畫眉用的眉筆。二姨太沒有寫過親筆信,生平第一次寫,里面全是前言不搭后語的白話。姐弟二人湊上去一起讀了一遍,末了面面相覷的抬起了頭,互相大眼瞪小眼。
二姨太在信里做了兩樁抱怨,一是大少爺和老爺吵得很兇,險些又動了槍;二是她最近鬧了奇異的心病,夜里一閉眼就是噩夢連連。請了個明白人解了解夢,結果都是很不好的兆頭。最后她做了囑咐,讓一對兒女先不要急著回家,因為自己的心臟總是怦怦亂跳,想要靜養,可是家里太不安靜,如果可能的話,她還想去上海和兒女一起過秋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