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件事情,讓二姨太寫了個顛三倒四;末尾她又強調了一句:“不要回家,錢不夠用,一娘一貼補給你們。”
拿著信坐回地板,馬家姐弟全都心神不定的傻了眼————第一,二姨太居然親自給他們寫信;第二,二姨太居然會鬧睡眠問題;第三,二姨太居然沒有催促他們回家;第四,二姨太居然主動要給他們錢。
末了,是勝伊先開了口:“大哥又回家了?”
賽維看了看信,信上落款連個日期都沒有寫,只能從信封郵戳上推測發信日期:“大概是在爸爸出國前回去的。”
勝伊咬牙罵道:“死瘸子,到了哪里都是雞犬不寧!”
賽維立刻伸手拍了他一下,似乎是怪他當著劉平口無遮攔。及至把勝伊拍啞巴了,她想了想,反倒忍不住作了解釋:“我們的大哥,腿腳有些不方便。爸爸年輕的時候脾氣暴躁,有天喝醉了發酒瘋,開槍打傷了他。”
劉平了然的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賽維又道:“我們一娘一……身一體素來都是很康健的。”
此言非虛,二姨太基本可以算作心寬體胖,人生的唯一事業是取一悅馬老爺,至高成就則是一舉產下了一對活潑潑的龍鳳胎。生下一雙兒女之后,她自覺地位有了保障,絕不會受到驅逐和冷遇了,便放心大膽的開始發福,終日唯一的運動就是打麻將牌。橫豎馬老爺也無意再臨幸她了,她索一性一玩完了吃,吃完了睡,由于胖,所以張著嘴打著酣,一旦入睡,雷打不動。兒女和私房錢是她的護身符,她很不贊成兩個孩子一起遠行,若是她說話算話而一雙兒女又肯聽話,她定然要把賽維和勝伊關在家里。兩個孩子關不住,手里的體己可是關得住的。二姨太很是有點小積蓄,永遠不動,因為在大家庭里沒有安全感,一旦馬老爺完了,馬家散了,她還可以買所小房,繼續過她胖太太的好日子。
勝伊拿過信箋又讀一遍,讀過之后低聲咕噥道:“是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一娘一怎么像轉了一性一似的?”
賽維立刻瞪了他:“別胡說八道!難道一娘一是早知道自己要走嗎?一娘一是擔心我們————”
勝伊止住了她后半句話:“我說的轉一性一,是指一娘一親筆給我們寫信。你看信里的話,都是家里確實發生的事情,沒什么可瞞人的嘛!再說一娘一的一性一子你還不知道?連天津她都感覺是遠在天涯海角,她會無端的來上海?她舍得她的小房小院小牌桌?”
賽維眨巴眨巴眼睛,聽了勝伊的話,她不知怎的,脊梁骨忽然要冒涼氣。小鬼神秘不可知,很可怕;信上疑點眾多,也透出了一點恐怖的意味。扭頭再去看勝伊手中的信箋,雪白紙上,筆畫黑到刺目。二姨太雖然是個半文盲,可是精通化妝,總不應該用一支眉筆寫信。除非……
賽維看了劉平一眼,見他靜靜的坐在一旁,像一尊磐石,心里就安定了一點,仿佛他是自己姐弟的保護神。把玻璃杯里余下的一點橘子水喝了,她垂下腦袋思索良久,最后抬頭說道:“勝伊,一娘一是不是心里有話,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說,怎么寫。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