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長文你可知曉,子龍其實并不是我所舉薦?”
“啊?這……這怎么可能?不是皇叔舉薦,那是誰舉薦的?”
“不是任何人舉薦的,是他自己打出來的,我確實有特意舉薦了子龍,其他人想必也舉薦了各自看好的人才,然而那封舉薦信,天子連看都沒看,壓根就不知道我曾經舉薦過子龍,為了避嫌,我甚至和子龍還裝作了剛認識的樣子。”
“子龍是天子在出征之前特意親自設置了考題,通過層層遴選,憑借自己的武勇考上來的,而那個考試,在當時的許都,只要擁有一定的武勇,人人都可以參加。”
陳群還是有些不解地皺起了眉。
他大概倒是聽懂了這個考試是怎么回事兒,可這和自己要謝的罪己詔有什么關系?
“長文啊,我記得你跟我說過,說這大漢朝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罪魁禍首即為選賢,你現在還是這樣認為么?”
“不錯,與其說天下崩亂罪在先帝,不如說是選賢之禍,我朝以舉薦之法選賢舉士,舉薦之恩,如同再造,這才有了黨人,這才有了所謂的四世三公,五世三公,這才有了門生故吏遍天下的汝南袁氏!讓天下賢才的心里只知舉主,不知天子,長此以往,導致天子無人可用,只得重用于外戚、宦官,而門閥卻憑此日益壯大。”
劉備聞言忍不住拍手稱贊道“長文兄說的正是啊!吾也是這么想的,天子也必是如此想的啊,你再想想,各地郡守和兩千石最重要的權利,他們舉薦的到底是什么?”
“是……孝廉?!!”
“不錯!正是孝廉!我朝選賢,首重孝道,然而什么是至孝?像袁紹那樣,一口氣在大好的年華為父母連續守孝六年而拒絕出仕,卻在洛陽日日養望,幾乎以白身而操控天下就是孝么?”
“孝字論心不論跡,整這么多形式主義有何用處?除了父母本人,誰有資格評述你是否是真的孝?烏鴉尚知反哺,孝道乃天理也,哪個縣沒有幾十萬的孝子,可一個郡一年才只有一個孝廉,如此舉賢,不荒謬么?”
陳群聞言立馬點頭道:“荒謬,十分之荒謬!如此舉薦,世家大族必然只舉薦自己人,也就是黨人,此乃禍亂之源!”
“所以改革舉薦制,當從孝廉二字開始,天子曾跟我說過四個字,叫做唯才是舉,而不是唯德是舉,德行,是很難在一個人出仕之前就看出來的,但才能可以,就說這武舉吧,子龍若不是武藝真的冠蓋許都,也當不上這個校尉。”
“我素知長文志向,此次來徐州,我在路上便向天子提起過你的主張和思想,天子也非常感興趣,他曾說,你陳長文確是大才,他早就知道了,所以天子又怎么會對你有什么成見,故意給你安排一個苦差事呢?”
陳群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天子這是欲將選賢用能之權,真正的收歸中央,像武舉一樣,通過考較的方式確定官員的任免,徹底廢除掉所謂的恩主,而要做到這一步,各地兩千石所舉薦的賢才的標準就不能是所謂的孝!”
“不錯,所以天子不惜在這個時候下一封所謂的罪己詔,看似罪己,是貶斥先帝之過,不惜為此而背上一個不孝的名聲,這是不惜以自己的賢名作為代價,在做表率啊!”
說罷,劉備緊緊握著陳群的手,道:“此舉動搖黨人根基,必遭天下士人謾罵,非大勇大毅之人不可操持,天子將這個苦差事給你,不僅是在試探長文之才,更是在試探長文之膽啊!就看長文你,到底有沒有這個膽子,可以擔此大任了!”
陳群聞言,肅穆抱拳道:“此亦是群畢生之志,不敢無膽,縱使前路荊天棘地,縱使將來粉身碎骨,群,萬不敢退,定不負天子,不負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