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一旁的邴原道:“幼安兄所言乃萬世之道,并非一時之術,從來只聽說以道馭術,從沒聽說過以術馭道的道理。朝中有數百萬的流民嗷嗷待哺,若不加以救濟,一定是挺不到明年秋收的,這自是毋庸贅述,然而解此一時之法,難道就非得行此掠民之術么?”
說罷,邴原卻是轉而向天子拱手道:“臣在遼東時就聽聞,陛下仁德愛民,乃是一位古往今來少有的仁君,您愛自己的百姓,猶如愛自己的孩子一般,如今天下初定,百姓已飽受戰亂之苦,正是休養生息之時,此時恢復鹽鐵專營,豈不是正如父親,在孩子最困難的時候強迫管自己的子女要錢一般么?”
法正冷笑道:“那么,我等流民,就不是天子的子民了么?天知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一家之中,若是兄弟幾個人中有富貴的,有貧賤的,父親也會讓富貴的兄長,出錢去幫扶貧賤的弟弟,這又有何不可呢?”
“所謂救急不救窮,兄弟之間一時照應也沒什么,朝廷若是只求暫養流民,斂財之法何止百條?此如何能作萬事之法呢?”
卻見法正昂然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所謂萬世之法,憑什么你們說的就是萬世之法?口口聲聲為生民請命,你們所指的民,到底是普天之下數以千萬計的百姓性命,還是富戶豪強?鹽鐵專營之法廢了已經近三百年了,結果是什么?富者連田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難道損不足而奉有余,就是你們所謂的萬世之法么?”
說著,卻見法正一把脫下了自己的衣衫,露出身上的凍瘡道:“你們認得這是什么么?這叫凍瘡,我等流民自益州酷熱之地,卻身有凍瘡啊!這還是我,龐益州之長史!按你們所說的,使百姓各司其職,各安天命,那么我們的天命是什么,我們的天命就是被你們所代表的豪強富戶,欺負至死么?”
“圣人有言……”
“圣人之言就一定是對的么?圣人之言能填飽我們的肚子,讓我們耕者有其田么?圣人之言能蕩平亂世么?我自小也習圣人之言,卻是不知,圣人之言到底有個屁用啊!!圣人之言如果有用,孔老二為什么沒能輔佐明君掃滅六合呢?”
此言一出,卻是滿堂大驚,連劉協都被這法正給震住了。
雖然此時還只是東漢,儒家地位遠沒有后世來得神圣,但儒生群體自武帝以來卻也是天下主流的知識分子群體,如此言論,著實已經可以說是大逆不道之言了。
然而也正是這樣的大逆不道之言,卻是徹底堵死了管寧等大儒接下來要說的所有話。
老子連孔子都叫做孔老二了,你還想跟我說啥?你的那套,老子聽都不打算聽。
荀彧想了想,卻是小聲問孔融道:“此子在本屆進士之中排名第幾?”
“第十七,我對此人的印象也是頗深。”
“哦?可是有過人之處么?”
“此人……確實是頗有幾分歪才,在試卷中甚至給出了一條抑制豪強、門閥之策。”
“何策?”
“他建議,不許世家之間通婚聯姻,凡累世兩千石的士族,或是家資巨萬,連田阡陌者,不得相互通婚,無論嫁娶都必須與皇室聯姻。”
荀彧愣了一下,這策略……丫倒是真敢瞎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