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要不怎么說涼州的問題復雜呢,很多事要真的是純粹的民族問題,如塞外的鮮卑,其實也就好辦了,可以當做純粹的外敵來打了,難辦就難辦在涼州地區羌、漢人“大混居、小聚居”的居住特點上了,尤其是涼東地區,事實上大多的事情還是漢人在做主的,而這里的漢人呢?真的也很難說得清他們到底算自己人還是敵人了。
你說他們是漢人吧,他們卻和涼州的羌人一同叛亂,這么多年在涼州鬧事兒的頭領,如第一代的首領李文侯、第二代首領王國、第三代首領馬騰韓遂,甚至于包括霍亂天下的董卓都是這些涼州漢人,他們跟那些羌、氐、乃至于鮮卑等異族怎么看怎么像是穿一條褲子的,那些異族甚至全都心甘情愿的被他們所統領,仿佛二者之間完全是一體的一般。
然而你說他們是羌人吧,其實也不對,事實上如果沒有這些世代生活在涼州的漢人心向朝廷,涼州早就分裂了,遠點的有涼州三明,近點的有段煨、賈詡、張繡,以及在原本歷史上大放異彩的姜炯兒子姜維。
事實上就連許多羌人都已經成為了鐵桿的忠漢派,三百年,這個時間太長了,長到已經足以抹殺一個民族所有的民族特點了,不說皇甫嵩、段穎等人歷來平叛時主力都是羌胡,就說原本由李文侯統領的義從胡,他們壓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算作胡人還是算做漢人了,反正李文侯死后他們又推舉了一個叫宋建的人當統領,卻是把宋建自己都給搞的完全沒有了政治立場,干脆自娛自樂的在枹罕割據,自稱河首平漢王還設置了百官,大有爽一天是一天的感覺。
曾慧眼識人舉薦賈詡的閻忠最能代表這批漢人的糾結與可悲,曾作為皇甫嵩謀主的他平定黃巾之后力勸皇甫嵩趁機謀反的他,后來被韓遂等人共同推舉推成了三十六路叛軍的首領,卻是寧死不肯助紂為虐,自裁以明其志,卻是落了個大漢忠臣的身后名,何其荒謬。
于是乎很自然的,作為此地主人,事實上的涼州漢族豪強之首的姜敘當即便高聲駁斥道:“此言語實在荒謬,你們當當今天子是如先帝一般的昏庸之主了么?況且涼州之地雨少天寒,地廣人稀也無法阻止大規模的生產,或者干脆說咱們除了放牧幾乎什么都做不了,沒有布匹絲絹,沒有鹽糖醬醋,沒有鐵器瓷器沒有生產工具,尤其是近些年來這天氣更是一年冷過一年,一場大雪過境牲畜皆凍餒而死,諸君,近年來從塞外想方設法內遷進來的部族越來越多,難道這不都是生活所迫么?眼下咱們仗著多年來掠奪關中、司隸的底子還能活,可坐吃山空之后呢?若不能與中原互通有無,咱們能活么?靠搶么?靠打么?以當今朝廷之聲勢,再去進犯關中是要找死么?!”
趙昂則補充道:“正是如此啊,當今天子與前朝天子都不一樣,他曾說過十一個的民族是一家啊,他還在等著咱們羌、氐兩族的同胞們送貴人給他呢,你們難道沒有聽說過,現在的幽、并兩州都已經被天子以懷柔的手段平定了么?當今天子,對我等邊地子民全無半點歧視之念啊,賈公現已高居國之重臣,手握雍并幽三洲實權,實乃天下第一封疆大吏,段公官至三公之尊,就連張繡那個小子現在也已經是九卿之一,統管洛陽禁衛,實乃當今朝廷中實際統兵的第一將,難道咱們涼州人在朝廷還不夠受重用么?”
姜敘與趙昂的這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有理有節,確實說的還挺是大家心聲的,至少本地的漢人豪強在心里都挺認可的。
然而這些漢族豪強事實上也必須依托于本地的東羌,二者之間是不可以獨立生存的,他們這些所謂的豪強,士族,其實跟中原真正的豪強相比什么也不是,真入了朝,還真得靠熟知羌胡而立足。
可問題是羌胡和他們想問題的角度還真不太一樣,就見那河池的氐王竇茂出言道:“說說而已,如何就能去當真呢?賈詡,張繡,段煨,都不過是因緣際會,他們以前都是董卓的人,如何能夠代表我們的訴求?那個段煨,不就是那個曾揚言要將我等羌胡殺光的段炯的同族么?再說你剛剛說的這些不也都是漢人么?漢庭,還有什么信譽可言?”
說完,大家也都是覺得言之有理,紛紛點頭,姜敘之弟姜炯見狀卻是急了,站出來道:“那你說怎么辦?天子善待烏桓、匈奴、甚至鮮卑難道都是假的么?一年一次的多民族議事會議難道沒有開么?我知道你不想降,你竇茂在河池就如同那土皇帝一般無二,我也知道現在大家的小日子過得都挺美,都想要維持現狀,然而現在的問題是天子親自來了,你再說這個還有什么意義?你想維持現狀,拿出一個可行的計策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