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里的子時，或許還會有小牛老夫人安排的各項節目，可自從高靈犀受了傷后，小牛老夫人自覺落了面子，便不再大搞熱鬧，早早回院兒睡覺去了。
是以現下湯府里頭黑漆漆的，不復白日生氣，唯有各個院兒里掛著零星幾盞暖黃色的小燈。
湯宛嘉個子小，也不用特意貓著身子，用比平常快許多的腳步高靈玉和高靈犀兩姐妹的院兒里去。
槿蘇則穿著平常的衣裳，在后頭遠遠跟著湯宛嘉，小心翼翼地觀察四方，察看有沒有起夜的丫鬟嬤嬤，免得被撞見后說不清楚。
高靈犀住在丹揚苑最邊邊兒的屋里，因為是待客用的院兒，又是最偏僻的地方，盡管翻新過，可瞧著便荒涼許多。遠遠看著只有一盞小燈掛在門口，被風吹了，還一晃一晃，看著怪嚇人的。
湯宛嘉靠在門口，學著話本子中說的，用小手指將窗戶紙給戳穿了，透過去看屋里。
屋里的擺設素雅，門邊還裝了兩盆花，應當是高靈犀自己擺的。床在屋的一端，有兩個丫鬟坐在這屋的另一端，正睡著。
這屋不算大，計算了一下高靈犀所在的床同丫鬟們的大概距離，湯宛嘉轉溜了一下眼珠子，往屋子的另一頭跑去。
槿蘇在院兒外遠遠地看著，眼見湯宛嘉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范圍之內，心一下便急了，想要進去找鬧騰的小家伙。可轉念一想，她一進去，就沒了自己此番來的作用，為了不壞事，只能躲在院兒門口的大樹后頭干著急。
湯宛嘉在腦中算著位置，到了屋里床邊的窗外，她踮著腳輕輕將窗推開了，接著轉頭上了那還算結實的老樹，順著枝干爬進了高靈犀的屋里。
她是第一次爬窗進人家的房間，尚沒有什么經驗，落腳時，踏上了個掛著桌布的木桌，發出“嘎噠”的聲音來。
她面色一變，迅速下了地，鉆進了桌布里。
果然，有個對聲音敏感的丫鬟醒來了，躡手躡腳地到高靈犀床邊察看，見高靈犀睡得好好的，才又離去。
湯宛嘉長舒一口氣，又在桌底下等了一會兒，確保那丫鬟不會再折返，才輕手輕腳地爬了出來。
看著眼睛緊閉、正在酣睡的高靈犀，她輕輕地伸出手，捂住了高靈犀的嘴。
高靈犀皺眉，一會兒便醒了。
看見面前一張放大的臉，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尖叫。
好在湯宛嘉早有準備。她手上更用力了，騰出另一只手，對高靈犀做了個“噓”的手勢。
高靈犀驚恐的神色持續了一會兒，才冷靜下來，不準備叫喊了。
湯宛嘉又捂住她的嘴一會兒，確保她真的不會叫，才慢慢放開了手。
“你同她們關系怎么樣？”湯宛嘉指了指房間另一端的，用蚊子般細小的聲音詢問道。
高靈犀抿抿唇，低聲回答:“不錯。”
聽到這個答案，湯宛嘉露出個笑容:“把她們支走吧，一刻鐘就夠了。”
高靈犀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思索了片刻，她把湯宛嘉拉上了床，將湯宛嘉摁進了自己的被子里。
“煙青——”高靈犀提高些音量，對房間的另一端道。
不一會兒，那個對聲音十分敏感的丫鬟便提著裙來了。
她站在屏風旁邊，見高靈犀已經蜷著腿坐了起來，恭順地問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高靈犀摸了摸脖子，露出難看的臉色，道:“你和姜紅去煮點東西來，我的嗓子難受得緊。”
說話的聲音，竟然十分沙啞。
煙青一聽，眉頭便鎖起，應了聲是后，就去把未醒的丫鬟姜紅叫起，臨走時，還貼心地給高靈犀點了盞燈。
待兩人的腳步聲漸遠，湯宛嘉就被高靈犀給揪了出來。
“如今是子時，你到我這里來干什么？”高靈犀的臉色很冷，說話聲音竟是恢復如常，一點沙啞的感覺也沒有。
湯宛嘉朝她擠眉弄眼一番，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不簡單。”
高靈犀的面上沒什么表情，淡淡道:“我知道你也不簡單。”
湯宛嘉慣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習慣，見高靈犀這般模樣，她也嚴肅起來。
“我過來問問你，高靈犀是不是待你很不好？”她坐在高靈犀的床邊，晃著腳，伸手摘了片床邊花兒的葉。
“問便問，摘我的花做什么。”高靈犀一臉嫌惡地看著湯宛嘉，把湯宛嘉手中的葉子奪了回去。
湯宛嘉吐了吐舌頭，兩只手無所事事，只好左手玩右手，右手打左手。
高靈犀看著她這么幅樣子，頓時無語，道:“她不喜歡我，嫌我是個拖油瓶。”
“為什么？”湯宛嘉有些不解，小牛老夫人一家雖不富裕，但吃飽喝足是斷沒有問題的，怎么會有誰是誰的拖油瓶這一說？
高靈犀聳肩，道:“我被診出有病癥，大約是治不好的，祖母已經同娘說好了，待大姐嫁了人，便讓我也跟著她過去。”
湯宛嘉聽了，面色微變。
高靈犀說得輕巧，是小牛老夫人和王氏要放她到高靈玉那兒，讓高靈玉管她。但轉念一想，這意思分明便是要放任她往后余生，對她不管不顧了。
倒是沒想到小牛老夫人和王氏這樣涼薄，也怪不得高靈玉對高靈犀是這樣一種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