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虎兒,心中思緒翻涌——想到自己的妻室云妹子、尚不滿周歲也叫“關虎兒”的兒子……想到小時候和楊三郎一起被父親逼著站樁的事情……心頭眼中,便覺一陣酸意涌上來,熱淚自虎目奪眶而出。
傷心難過了一陣,關大石抬眼望去,白白胖胖的關虎兒已經醒過來,烏溜溜的眼珠子正看著他,清澈的眼神中滿是疑惑:難道大人們也是要哭鼻子的么?不一會,關虎兒竟小心地站立起來,顫顫巍巍扶著他肩膀,用肉嘟嘟的小手,替他將眼淚抹去,旋即鉆進他的懷中。這小小的身軀散發出來的暖意,也讓關大石的心里更清明、堅定了幾分。
關大石便摟住關虎兒,這么躺著,不一會關虎兒便又香甜睡去。忽然間腦海中冒出到陸秋娘說的那句“我便做鬼、也不會叫你安寧”,略一細想,才暗道一聲“不好!”于是連忙起身,將炕上的獸皮給關虎兒蓋好,蹬上軍靴就往楊三郎家茅舍趕去。出門正巧碰到莊里的郭嬸子,細細一問,才知陸秋娘先前便已被扶回去休息了,于是不由分說,拉了郭嬸子一同過去。
兩家茅舍本就不遠,到得門前,關大石便給郭嬸子遞過去個眼神。郭嬸子知他不便,便上前敲了幾下柴門,無人回應。少待又敲了幾聲,依然無人開門。關大石便覺不對,推門而入,只見陸秋娘的一雙狐皮靴就在眼前打著轉兒。往上看去,陸秋娘雙臂下垂、兩眼緊閉,脖子被一根繩套拽著,已然沒了氣息。
郭嬸子被這場面一嚇,跌倒在門檻上,嘴里向外大喊:“快來人——!快來人啊——!楊家娘子上吊了——!”
關大石也是心頭一痛,連忙抱住陸秋娘雙腿,向上一抬,將她脖頸從那繩套之中取出,然后抱進里間,輕輕放在炕上。這時已經有鄉民涌了進來。一個干瘦的長者走上前來,自言曾在洛陽城中一家藥鋪當過差,略通些岐黃之術,愿先探診一番。關大石也才想起這人,平日最是寡言少語,不過人倒溫和,也曾給關虎兒送過一回治風寒的草藥。如今事發突然,只好放手讓他一試。
這長者姓張名函,算得是楊柳山莊的半個郎中了。此時已經用手在陸秋娘鼻下探了下——尚有一縷游絲出入,便叫一名婦人過來,在她胸腹之間按壓,促進回氣。又拉過她的右手,將兩根手指搭在脈搏之處,細細感知起來。半晌才道:“幸得發現及時,否則神仙難救。楊家娘子現已無大礙,只是……”他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關大石便遣開大部分圍觀的鄉民,只留下郭嬸子和方才那位婦人,張函才接著說道:“這楊家娘子已懷有身孕,就脈象看來,怕是三月有余了。可惜楊義士駕鶴去了,往后卻要苦了這對孤兒寡婦……”
幾人聞言,皆黯然神傷。郭嬸子想了想,自告奮勇道:“里正勿須擔心!待會楊家娘子醒了,我便好好開導一番,擔保她不會再尋短見便是。只是里正不便在此耽擱,她如今正記恨你,怕是再要言語折辱一番……”關大石知她思慮周全,且兼顧到自己,便拱了拱手,自行回去。
卻說陸秋娘果然漸漸蘇醒,睜眼間卻看到郭嬸子正側坐在炕邊,給自己喂水。脖頸上火辣辣地疼痛,才知尋死不成,腑臟翻涌間,喉嚨一甜,便吐出口鮮血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