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僧慧朗雙掌合十,語氣謙和:“原來是沖靈子道長。貧僧法號慧朗,非中土之人,只為傳我佛無上智慧而來。”
楊朝夕便也歇下柴擔,拱手還禮:“慧朗禪師,你半山而居,春秋或還能住。到得秋冬,又該如何自處?”
胡僧慧朗笑道:“道門修道,釋門坐禪,雖行功有別,卻殊途同歸。若貫通三處丹田、打通任督二脈,大、小周天循環暢行無阻,后天之氣、先天之氣合而為一,佛胎便生。水火尚不能侵,何況只是寒暑。”
楊朝夕亦奇道:“那你們釋門功夫,與道門功夫相比,又有什么不一樣?”
胡僧慧朗答道:“釋門功夫多由外而內,許多禪師若修武藝,必是自橫練剛猛一路練起。日久年深,偶遇頓悟之機,坐禪與習武、即能內外相通。此后武藝精進,便會一日千里。”
楊朝夕疑惑道:“若不能頓悟,豈非一輩子也不能內外相通?到得老時,橫練功夫落下的暗傷,反倒要折磨自己。”
胡僧慧朗又答道:“釋門坐禪、習武,本為清凈欲念,而非逞勇斗狠。縱然武藝蓋世,不能度化世人、脫離苦厄,又有何大用?至于橫練暗傷,苦痛的只是軀殼,于佛性倒也無損。”
楊朝夕嘆道:“禪師所言,全是不可思議的說法。都說道門、釋門理念大相徑庭,以至于互相不睦。那道和禪,當真沒有高下之分嗎?”
胡僧慧朗認真看了他一眼,才道:“道與禪,就貧僧而言,只是對大千世界的觀想不同。而世界亙古長存,你如何觀想,于世界來說,其實并無增減。但道士、僧人,觀想出來道理、禪機,卻能幫世人參透得失、寵辱、生滅,平息內心煎熬,這便是用處所在。若強分界限、硬下論斷:道乃避世之法、自處之學,佛是救世之法、自贖之學。二者或有高下分,卻非你我可以妄斷、妄言。阿彌陀佛!”
楊朝夕忽然笑道:“禪師果然思辨清晰、不偏不倚,小道修行尚短,對許多事還都是一知半解。禪師卻不因是村童之言、便隨口敷衍,如此一視同仁、春風化雨,小道實在欽佩!”
胡僧慧朗笑容溫和:“佛講眾生平等,老弱婦孺、牛馬雞狗,皆是眾生,又何須分別對待,豈不是要勞神苦思、自尋煩惱?”
楊朝夕拱手拜道:“小道率性而來、滿載而歸,此行已然不虛!他日修道有成,再來叩門叨擾!”楊朝夕說完、便挑了柴擔,告別這慧朗禪師,奔山谷溪流而下。
胡僧慧朗收攝心神,依舊枯坐僧廬之下。頸上念珠已然握在了掌心、隨十指循序而動,一如他口中所稱世界,似乎從未開始、也好像永不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