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下來,想了半晌才道:“你家觀主畢生所學,都是與救世濟民相關的道術,對于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他一來從不肯信,二來也不肯在那些務虛之事上浪費時間。于是才從‘丹道、方技、數術’三門諸術里,挑出些實用的學問,重新歸為四類,便是你們知道的那四門功課了。”
楊朝夕偏著頭,也想了一陣子,又問道:“難道這么多道術中,不光有真假、好壞,還有虛實之分?”
吳天師笑了笑,隨口答道:“自然有虛實之分。陣法可決勝敗,堪輿可定陽宅陰宅,岐黃之術可救死扶傷,這些自然是務實。然而望氣、相面,本無多少定法,運用之妙、存乎一心,便是務虛;另有讖緯之學,斷言后世興衰,也是務虛。”
楊朝夕順著他的話頭,接著發問道:“務實便如何?務虛又如何?”
吳天師愣了一下,才沉吟道:“務實令人身安,有良田、美池、桑竹、車駕,便不會為衣食住行擔憂,從而知榮辱、守禮義。
務虛則令人心安,譬如讖緯之學,說是預測禍福,其實是猜度人心,知道人希望什么、恐懼什么,便將推測而來的福報和禍事,提前告知于人。人若深信不疑,他日事到臨頭,必會自己尋些痕跡、強行歸因,以為事情應驗。實際上,人也只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東西……”
楊朝夕默然,心知吳天師所言,雖近乎淺白,卻是難以辯駁的至理。人之性情,有忠厚、有狡詐、有跳脫、有沉悶,然而總有一個無形的“道”字,將這性情各異之人,全都網羅其中。
半晌,吳天師才又嘆道:“務實、務虛,本無高下。然而世間之人,遇到難題,卻多半會避實而就虛……”
楊朝夕仍舊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將吳天師教授的諸多道術,連同這一句話,牢牢地記在了心里。
上清觀中諸般事務,經過九月十五的改弦更張后,觀中道士、弟子也漸漸適應。井然有序的修道日子里,授業師傅傾力教授,觀中弟子各求所好,各人身上的文武藝業,也在奔騰的時光里、與日俱增。
公孫真人每日晨課已不再帶著一眾道士、弟子演練“翠云道功”,轉而開始仔細教授起“公孫劍法”來。每教一段時日,便要讓演武場中道士、弟子互相拆招印證,眾人手上劍術,也因悟性高低,以快慢不等的速度、日益提升。
楊朝夕、朱介然、卓松燾、黃碩四人,因曾隨公孫真人去洛陽論道演武,紛紛自覺站出來、將在洛陽客居期間學到的“奪槊拳”教給眾師兄弟。
楊朝夕最為慷慨,因在麟跡觀客居多日的奇特經歷,反而學到了更多武技。于是,諸如“落雨驚秋劍”“新荷殘夢劍”“勞燕分飛劍”“靈蛇化蛟槍”之類、學得半生不熟的兵器技法,他也拿了出來、通通演示一番,供一眾師兄弟們參詳。
這一舉動,造成兩個后果:一是眾人對他客居麟跡觀之事,更加艷羨;二是更多的師兄弟站了出來,將自己家傳的拳法、兵器技法當眾演示,供大家挑選修習。
這般互通有無、和樂融融的修道歲月,徹底替代了從前刻板、嚴肅的道觀氛圍。讓更多上清觀弟子,在藝業精進的同時,也漸漸感受到一份與有榮焉的溫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