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小娥一聽,臉立馬掉了下來。
想自己一番好意,先行來到馬市相馬,不就是了彌補一下早晨自己耽誤的時間嗎?況且這匹馬怎么不好了?高大威猛,四蹄踏雪,渾身的毛色跟錦緞似的,一看就是匹日行千里的寶馬!
相馬講究相頭,相眼,相口,相鼻,相骨,相蹄。
劉睿影看這匹棗紅色駿馬雖然品相極佳,可是口中馬齒左右參差補齊,且不滿不厚,這是難以駕馭和不能持久奔跑的特征。如果是一般的豪門富戶買了回去豢養嬉戲玩那是綽綽有余,可他們卻是要日行幾百里奔波趕路的。
歐小娥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眼見劉睿影掰開馬嘴檢查著口齒就知道他是由有些真材實料的。當下便也不再言語,只是和酒三半跟子啊劉睿影身后,東看看,西逛逛。只見劉睿影時不時地搬起一只馬蹄,把耳朵湊近后用手輕輕叩擊著,時而又從馬頸處開始撫摸過全身。直到馬市快走到頭了,卻也是沒有一匹馬能入得了劉睿影的眼。
突然,他看旁邊墻根兒下站著立著一匹馬,馬主人坐在一旁用斗笠擋住了臉,正在打瞌睡。
這匹馬,馬頭高峻,如刀砍斧削般,方正有型,顯得穩妥而厚重。一雙眼睛高高在上,形似垂鈴,大而飽滿,澤澤泛光。按照劉睿影所學《馬譜》中說,目大則心大,心大則猛利不驚。說明這馬之雙目一定要大,眼大則心堅,不會輕易受驚,因此更加安全。
兩只耳朵靠的很近,并且向上挺立著,小而尖銳,如削劈過的竹子一般。耳小識人意,比起別的嗎來說更加的通人性。一對鼻孔廣大而圓潤,左右兩邊分隔明顯,鼻色偏紅,形如水火。馬口吻長,口中一片嫩紅。上唇急,下唇緩,皆是肉厚而多紋理。
遠遠看上去,此馬并不顯得多么高達雄壯。但相馬一事正好與常理相反,望之大,就之小,才是筋槍骨壯的奔馬。望之小,就之大,卻是只能長肉供給使用的肉馬了。
劉睿影再走進看了看馬蹄,垂薄緩厚,大如缽盂。跑得穩,走的健,每一步都很是扎實。
“就這匹了!”
劉睿影上前去與馬主人交涉一番,不一會兒就把馬牽了回來。
酒三半也對這匹馬很是滿意,看它四腿挺拔如山,全身毛色有些發青便給它取了個名字叫作“山青兒”。
“沒想到你一個查緝司省旗,卻這么會相馬。”
歐小娥眨了眨眼睛,對著劉睿影說道。
劉睿影并沒有對她叫破自己的身份有什么異樣感覺,畢竟自己穿上這身官服就是給別人看的,況且別人可是歐家“劍心”,肯定是見多識廣。
“我是從勤雜干起的,那會兒每日喂馬養馬,自然就跟那些老前輩們學了不少。”
劉睿影把馬的韁繩交給酒三半后說道。
歐小娥本以為劉睿影這么年輕就當上了查緝司的省旗,一定是出身于公卿世家,沒想到卻是從不入流的勤雜小廝做起的,當下卻是對他有些刮目相看。
“我是孤兒,父母為查緝司犧牲后自幼在查緝司長大。不到年齡時便在勤雜處幫工,等到了年齡,就和那些查緝使一同上課受訓了。”
劉睿影從歐小娥的目光中讀到了一絲復雜,便出口解釋道。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的命運需要得到什么同情,雖然孤兒這個詞在人世間的定義并不怎么美好,不過劉睿影對此卻沒有任何感覺。從未得到,何談失去?既然他從沒有享受過所謂的父母親情,那便也沒法兒去理解雙親健在究竟有何幸福可言。
三人騎上馬,在馬市的出口處相視一笑,縱馬穿行。
腳下的路,眼前的景,無一是江湖,無一不是江湖。
三個人心思迥異,卻都在為了同一個目的地,奔波在同一條路上,同樣策馬奔馳。這,便是江湖。
你說它沒來由,卻又很有意義。你說它沒情理,卻又不知不覺的把所有人都綁在一起。
對于酒三半這樣剛出門不久的人來說,江湖充滿好了美好與正義。但是在劉睿影眼里,卻是充滿了殺意,詭計,和險惡……
它蘊含著人們的理想,也不斷摧毀著人們的理想,猶如老樹抽新芽般輪回不止。但無論是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事,卻都能被它所包容。
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卻是最為酣暢快意,直接了當。
“我們現在也算是游俠吧?”
酒三半在馬背上問道。
“哈哈,飄忽不定,浪跡四方!要說在這趕路時,還能勉強算是半個游俠吧!”
劉睿影說道。
什么是俠?他也不清楚……但他十分羨慕像范谷山那樣可以自由舒展個性的人。
幾乎是個江湖人都會標榜自己是俠,然而是個俠都會說自己是在為天下蒼生,為江湖世界操勞。去修復那些破壞的道義,重新拾起丟失的信義。竭盡自己所能的去維護秩序,即便深潛莫測,吉兇難料也絕不會退縮。
“你算半個,你根本不是。而我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一個!”
歐小娥指著酒三半和劉睿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