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兒?鐵匠鋪。”
這人把煙袋鍋兒在井沿旁磕了磕說道。
歐小娥一聽鐵匠鋪頓時有些激動,畢竟“歐”這個性可不是白叫的,冶鐵斷金早就溶于骨血中了。當下,也不管其余二人,自顧自的往南邊兒走去,卻是一定要看看那座鐵匠鋪不可。
“當當當!”
一陣略顯嘈雜的響聲從前方傳來,但到了歐小娥耳中是宛如佩玉鳴鸞之音。腳下步子越走越快,恨不得飛奔起來。
劉睿影和酒三半跟在后面,他倆也著實不放心一個姑娘家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四處亂跑。雖然此地看上去民風淳樸,但畢竟天宮里也有壞神仙,這事兒誰又能打包票呢?
三人尋著聲音終于是找到了這處鐵匠鋪,只見一漢子身高約八尺有余,若不是為了打鐵而微微彎腰,那頭頂簡直就要穿破這鐵匠鋪的棚子了。
這漢子**著上身,似乎是獨自一人在鋪子里打鐵。待三人靠近了,也沒有伙計出來支應。
頭發隨著汗水,一綹一綹的貼在額頭,頸部和脊背。細觀之下,似是許久未曾梳洗。
“三位有何貴干?”
這人并不轉身,手上錘煉也不停,開口問道。
劉睿影和酒三半不知作何回答,而歐小娥卻是全身心的投入在他打鐵的錘法中,眼露奇異,不可自拔。
“這……這!”
即便是歐家“劍心”的歐小娥,也沒有見過如此精妙的打鐵技藝。一塊奇形怪狀的鐵石,在這漢子的手下被不斷地捶打、塑形,直至變成一根粗糙的鐵條。隨后,反復不斷的敲打對折。
這過程看起來別說是和歐家,就是全天下的鐵匠也都是這么幾個步驟。只是此人掄錘時總是能帶動一種特有的韻律,在他手下的鐵塊仿佛不是死物,而是有生命的靈物。他的每一錘似乎都和這鐵塊提前溝通好了一般,總是能夠敲擊在最恰到好處的地方。如此一來,他的一錘卻是抵得過平常鐵匠的四五錘之多。
鐵塊若是鍛煉不夠,便會韌性不加,若是鍛煉過度,則會清脆易折。因此這錘間的功夫,多一份少一分都不行。而且由于每一塊鐵石的性質不同,即便產于一地的同一批鐵石也是迥然相異。所以鐵匠這一行當,一直以來就不是個能照本宣科的活計。
你說它難吧,若是得一好師傅,對其傾囊以授,自是進步飛快。你說它不難吧,若是自身素質不行,悟性不夠,那任誰卻都是無可奈何。畢竟你文章若是寫不好,還能有先生幫忙潤色一二。武技若是沒有爛熟,那冬練三伏,夏練三九的也是勤能補拙。
但打鐵卻不同了,若是光有那機靈勁兒卻沒有一副好身板也是不行,畢竟那爐膛溫度極高,打鐵之錘重量極大。若是風箱還未拉動幾下,鐵錘也未舉過頭頂,自己便先累垮了,卻是怎么能造出絕世神劍?
同樣,只會用蠻力的,攻城拔寨時死命的推動攻城錐一定可以奏效,但若是要用同樣的辦法對付手里的鐵塊,那卻是潑皮遇上刺頭兒,兩敗俱傷。不僅鐵打不出來,甚至還有可能被反震之力傷了膀子,到最后得不償失……
歐小娥看這漢子的派頭手法,儼然已是獨絕一體,渾然天成。雖然流程都與別家相同,但是這力道的控制,揮錘的角度,敲擊的頻率,都被他嚴格的控制著。她甚至發現這漢子,每次都是把錘舉到頭頂七寸八分之處,連續近百錘,無一偏差。
精準與靈活,這是所有匠人都追求的兩個互相矛盾卻又對立統一的極致。
精準意味著死板,猶如日升月落般周而復始,沒人會疑心有任何變化的出現。而靈活意味著變通,面對各種不同的情況,快速選擇最適宜的解決途徑。而不是認死理,幻想著一力破萬法。
但是眼前這漢子明顯超越了這兩個層次的極限,他是在靈活下精準,精準里靈活。
對鐵塊的每一個部分都有著全面細致的掌握,因此自是成竹在胸的選擇了最佳的錘煉方案。一旦選定了方案,便刻板的執行下去,至死方休,直到這一部分完成為止。以此類推,用這樣的手法打完的一塊鐵,會有多么的精悍?歐小娥不敢想象,只是覺得這漢子看著粗糙,不自藻飾,擁有這么一手驚世駭俗的鍛造手藝為何要躲在這荒無人煙的邊陲小鎮里呢?
“若是將他拉攏到歐家……”
歐小娥不由得動了動心思。
以這漢子的手藝技法,說不得要在天下間掀起一場變革。
“歐家之人?”
這漢子看到了歐小娥的紫荊劍,卻也是認得,出言說道。
“正是,不知前輩……”
“歐雅明可還好?”
沒等歐小娥說完,這漢子搶過話頭問道。
雖然說話間難免分神,但手下錘法卻絲毫不亂,穩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