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賣身?”
劉睿影問道。
“不錯。簽字畫押之后,生死有命。”
金爺面色平常的說道。
“老板娘那邊的苦工好像要比他們滋潤的多。”
劉睿影說道。
“那邊的人,可不賣身。我妹子應該對你說過,都是來躲事的。你可別看他們這扣扣縮縮的樣子,好似一碗酒都舍不得喝完。其實各個兒身上至少都有幾十萬兩銀子,只是不敢花罷了。”
金爺說道。
劉睿點了點頭。
這些情況,他也略知一二。
那些人身上背負著幾十萬兩銀子的同時或許還有幾十條人命。
什么時候那些個仇家和官府都放棄了尋找和追捕,他們才能挺胸抬頭的走出礦場,大肆揮霍,重新做人。
而眼前這些苦工們性質卻有所不同。
他們都是出于各式各樣的原因,把自己一副肉體連帶著余生的所有光陰都賣給了金爺。
有時候這買賣深知都不一定是用的真金白銀。
或許只是金爺的一句話,一個承諾,亦或是舉手投足間就能幫他們了卻的一樁心愿。
“你看到那個人了嗎?瘦高個兒!”
金爺指著一人說道。
“爹娘死了,自己卻連個棺材錢都沒有。來我這里哭爹喊娘的想要謀個差事,但他身子卻還有殘疾。挖一鏟子就得喘個三五口……但我也是架不住他把自己爹娘的尸體成天的擺在我府門口不遠處。我雖然是個武修,也算是江湖中人,不講迷信。但沒日沒夜的如此,卻也是鬧心不是?最后還是收了他,給那二老辦了個體面的喪事。就這樣他來這兒礦場也是有半年多了。”
金爺說道。
“兩口棺材一個土坑就能買下個活生生的人一輩子,金爺這番算計在下著實佩服!”
劉睿影冷冰冰的說道。
金爺聽出劉睿影語氣很沖,想必是因為眼前的場景使得他覺得自己極為麻木不仁切又一顫冷血。
不過這樣的誤解,金爺不是第一次得到,劉睿影也不是頭一遭錯他的人。
那老板娘為何與金爺不常往來,還要躲很遠?
這便是其中的愿意之一。
連自己的親妹妹都看不順眼,更何況劉睿影一個外人了。
不過無論旁人怎么議論,怎樣冷眼,金爺卻是都沒有反思過自己的做法。
畢竟這世道就是如此。
你有能耐,便是金山銀山。
你沒本事,要么賣身,要么就喝風吃屁。
這些人,都是沒本事的人。
金爺覺得,人活一輩子,頭腦和身板兒總要占一樣。
若是個讀書的料,那砸鍋賣鐵也要去讀書,日后去博古樓也好,通今閣也罷,考出個品級來,穿上那一身文服,就是最低級的白娟草,旁人也會高看不少,去到個偏遠的鎮甸,足夠生存不說,還能獲得體面。
若是品級更高,那旁人見了還得尊稱一句先生或老爺。
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車馬多簇簇,不就是這般道理?
可有些人腦子笨。
大家伙兒半日就能記住的詞句,卻是要耗費半月的光陰還很是勉強……
這樣的人就沒法依仗自己的頭腦,不如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獲得一副結實的身板,日后就算是扛活兒賣力氣,也能吃口飽飯不是?
這樣什么都不占,一文不值的賣身苦工,金爺甚至覺得他們在這世間都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和理由。
“劉省旗卻是覺得我對他們有些苛刻?”
金爺問道。
“這是您礦場的私事,在下卻是不便多言。”
劉睿影說道。
他竟是都用上了尊稱。
本來和金爺已經極為熟絡,互相帶個稱呼只是最后一層客套罷了。
畢竟身份有別,很多場面上的事情還是要一絲不茍,滴水不漏的做到。
現在這個“您”字一出口,二人之間的關系頓時又生疏了起來。
“劉省旗生長在富裕的中都,不能理解也不奇怪。想必那中都城里,連一個乞丐都沒有?”
金爺說道。
這么一說,劉睿影卻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中都城雖然貴為五大王域之首,天下中心,當然是最為富庶之地,但也決計沒有達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地步。
至于乞丐,卻也隨處可見。
尤其是趕上不好的年頭,天不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