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的好嗎?”
女伙計問道。
她借著燈火看到了桌面上楚闊用手指頭沾著黑灰寫的兩個字,每一筆都拖的又粗又長,像是五條蛇在桌面上爬行。
好丑。
她心想,卻沒說出來,更多的心思卻是他為何要用灰寫字,如果是想要練練字或寫封信,大可找筆,紙,堂堂正正的寫。
“還行。”
楚闊說道。
女伙計點了點頭。
看得出楚闊不想說話,但這般沉默寡言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忽然讓她覺得楚闊很陌生,其實原本他們也不算熟悉,可他在之前絕不是話少冷清之人。
但她也能理解,每個人都會有什么都不想做的時候,就呆呆的坐著或者躺著,腦子放空,在那種時刻,另一個人的出現,無論他是誰,都是打擾者。
這讓女伙計不知該說些什么,她知道她說什么時候,他也不會有興趣接,那便不如不說,聊天和說話都是要對方有心思在話語中,不然那不如自言自語,也是一樣。
于是她便起身準備離開,沒想到又突然被楚闊叫住,問道:
“你餓不餓?”
“我不餓。”
女伙計說道。
女伙計覺得這話卻不是真的在問她餓不餓,或許只是找個開頭,跟你歇息了嗎,早上好,大抵都是一個意思。
其實楚闊哪里是問肚子餓?他是想要讓女伙計幫他那個主意罷了,肚子餓的人,自是不需要問旁人,抬腿就會去吃飯。
他如此一問,女伙計反倒是有些瞧不起他。
本以為楚闊瀟灑豁達,像極了那些個話本傳奇中的劍客大俠。但這般扭捏的姿態,卻是連個鄉野村夫都不如,哪里還有什么氣質與氣勢?明明不想說話,卻還找個僵硬的開頭,這讓她怎么接。
女伙計這么一想,卻是又開始生氣……
沒人知道她在楚闊睡著的這段時間里,先前的氣是如何消失的,正如同沒人知道為何她現在又會生氣一樣。
女人的脾氣通常都是沒有來由,要比這世上最莫名其妙的事情還要莫名其妙。
但在短短的時間里,接連生氣兩次,這讓女伙計卻是都覺得自己好像有些不對勁……
這讓她感覺到一種不可言狀的恐懼,因為她覺得自己已經離以前越來越遠。
身為定西王府的死士,本來就是一群無依無靠的人。入了王府之后,便把這里當做家,把定西王霍望當做自己最親近的人。為了守護這個“家”,為了守護生命中唯一給過自己溫暖的人,像女伙計這樣的人才甘愿去為此付出一切。
當時的她除了狂熱以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感情。甚至連狂熱的方向,都是隨著定西王霍望的意志而改變。
王府中的死士并不知她一人,即便她是其中的佼佼者,但還是擁有很多伙伴,這是一個群體。單獨一個人需要思考自己的行為,甚至對于下一頓飯吃什么,要不要喝酒,都得提前謀劃。但群體卻不用,無論是這樣私密的心緒,還是道義上的傾向,他們都不用為此承擔任何壓力。
只要身邊的人這樣做,那邊跟著照舊便好,沒有人會去多想一句為什么。當然這也是定西王霍望最想得到的效果,他希望自己豢養的死士們,沒有思考的能力,但卻有無與倫比的行動力。對于自己的命令忠貞無二的執行,無論是對善意的落井下石,還是對惡意的錦上添花。
以前的女伙計身處這個群體之中,也是如此行事。不過隨著離開的時間越長,她卻越覺得孤獨……仿佛整個人間都與她格格不入。要是楚闊能和她多說幾句話,這種感覺或許還不至于這么強烈,但現在她只覺得自己像個被拋棄的流浪者。
不在群體之中,身邊沒有互相感染的狂熱,一切事情都得她自己思量時,這才發現原來她已經將這種本該是與生俱來的能力荒廢了許久,以至于她根本無法安排自己的任何,更別說是給旁人建議了……
曾經的她相信一切不可能的事情,相信一切不合邏輯的事情,甚至因為定西王霍望的一句話也相信一切不存在的事情,但唯獨不相信顯示生活中,一個真正的人所要面對的日常。
這家客棧一共就住了他們兩人。
現在都是滿身愁緒,似是能將這樓板都壓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