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不能久病,即使只是感冒發燒的小病,低燒咳嗽幾天,也會把元氣消耗大半,很多時候就這么一口氣過去了。
張居正能撐到現在,已經可以算是身體底子厚實了。
但這么些天,一直不見好轉,結果其實已經注定了。
張四維三人順著前院邊上的廊道一起往二門走,張四維和張嗣俢、金羅申邊走邊說,問清楚了長公子張敬俢現在就在后院中病床前陪著圣上。
但靠近正廳的時候,卻見張敬俢正陪著大內力士站在一起,張四維望向張敬俢,張敬俢沒應聲,先偏頭看金羅申一眼,面現難色。
張四維看了看正廳門外的班直,再看看內侍,視線轉回到張敬俢身上,心中已經有了幾分了然。
張敬俢一副無奈樣子,挪到張四維身旁,悄悄說道:“師兄稍等先去那邊歇著,等會小弟帶著師兄過去拜見父親。”
張四維點點頭,告了聲罪,匆匆的往偏處挪了挪。
“大哥,怎么回事?”張嗣俢低聲問。
張敬俢沖著那邊不著痕跡的努了一下嘴,“前面圣駕過來,母親把皇帝身邊的人攔在了前院,只讓皇帝進去探病,然后皇帝入內后,又支開了我,你我就只能外廳等著了。”他冷笑了一聲,“也不知會等多久。”
“為什么?”
“母親回頭說皇帝,進門還帶著大隊儀仗,知道的明白他是過來探病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過來催命的。”
張四維似笑非笑,“竟然這么說。”
按張四維對皇帝的了解,這么不留臉面,皇帝定會在心里留下不痛快,以前張居正權傾朝野時這不算什么,現在張居正彌留之際,還如此飛揚跋扈,一旦張居正過世,就怕會給子孫留下禍根。
“蠢到了極點。”張四維總結著,想想,又瞥了張家幾位子女一眼。
六位子女中,新科狀元郎三子張懋俢和其長兄一樣,滿臉憂郁。四子、五子、六子年齡還太小,這幾個小子有的悲傷有的只看熱鬧了。
道是陪自己進門的張嗣俢一臉茫然,沒看出門道來!
這位自小就是十足的書呆子,總歸自己拜入張居正門下二十年,從一個普通的縣令到位極人臣,和張家這幾位還是有點感情在的,不知怎么的心中反而最擔心的是他。
對自己的這位師娘也是無語,多年來性子強勢慣了,以前也辦過不少糊涂事,但今日表現還是如此之蠢。
張四維點點頭,時至今日如果皇帝把張居正一家當成了亂臣賊子來忌恨,自己還是盡快和張家割裂開來為好。
眾人在外間等了大半個時辰,臥房終于有了動靜,大太監王國臣從里邊出來。
“這是準備回宮?”三子張懋俢說著,回頭望了一眼。
“誰知道。”四子張簡修道:“早些回宮最好。陛下要是呆的時間長了,在和母親吵起來就難看了。”
張四維遠遠的看著張家的幾位公子的表演,由于離臥房門較遠道沒有看到王國臣和幾人說了什么。
看到張家人紛紛走向臥室,正準備跟在后面,卻被王國臣伸手攔住。
“張相等會再進去吧,讓太師的子女內眷單獨送太師最后一程吧!皇上口諭,等下張大人隨陛下一起回宮。”
張四維正了正衣冠,正欲回話,猛然間聽到里面一片哀聲響起。
大明原內閣首輔、吏部尚書、太師、太子太師、中極殿大學士張居正薨。
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
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
世間已無張居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