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靜靜的看著病榻上的張居正。
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身材高大的老頭兒了。瘦了好多,完全脫了形,甚至讓張四維都認不出來了。
但他確認了,那個總是精力十足,每天得空就起身走動的人,現在安靜的躺在床榻上,再也不會活動。
張四維在進來之前,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自萬歷八年到今日已有六個年頭,在這段漫長的旅途中,張四維更多的時候,是在考慮失去了張居正后的朝堂和天下,將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
可他現在發現自己錯了。
大錯特錯。
不管和其他同僚之間有什么樣的爭執,張四維也從來沒有感覺到,張居正曾遷怒到自己的身上,在自己百倍小心的侍候下,張居正一直把新政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模糊的淚眼中,張四維在房間里,看到了陛下。
近距離觀察陛下鬢角的斑白似乎又多了一點。
萬歷皇帝并沒有跟病床前的其他人那樣痛哭流涕,表情甚至有點幸災樂禍。
身后咚的一聲響,張四維回頭看時,卻是張敬俢一頭撞到了門框上。
直到看見滿是淚痕的金羅申小跑著過去抱起滿臉是血的張敬俢,他才想起來,方才長公子是被皇帝叫過去的。
是皇帝的原因嗎?
向著外面望過去,張四維終于看到了萬歷皇帝。
皇帝遠遠落在后面的,跟在他身邊,是幾個貼身內侍。
張四維看過去的時候,皇帝正臉色陰狠得怒瞪著張居正的繼室楚國夫人的背影,但隨著他走近,就宛如變臉,瞬息間換成了一副悲戚之色。
但之前的那一瞬間的怒目而視,被烙在了張四維的眼底。
不好的念頭驟然而起,冷汗一時間沁濕內衫。
張四維從八年前開始就在內閣,但他的官職升遷來源于張居正的提攜,并非是自己的才能。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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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些年來,他因此要一直小心從事,不想給其他朝臣留下攻擊自己的借口,所以當今皇帝,給自己的印象一直是虛心和善的面孔,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的表情。
不過即使經常參加朝會,見萬歷的面孔已不是很多,這位張居正口中的仁德君主,常以各種各樣奇葩的借口缺席,帝國的運轉完全托付與內閣。
以他的品級,在大慶殿、文德殿中的位置,這個距離上想要看清楚皇帝的長相,非常容易,并不需要一雙媲美鷹隼的眼睛。
張四維在心中描繪過皇帝。
這位皇帝可是從出生開始,就成為天下人關注的焦點。大明不像漢、唐那樣有很多少年天子。萬歷是大明開國以來,第一個少年天子,十歲繼位,由于年幼,由母親李太后代為聽政,李太后把一切軍政大事交由張居正主持裁決。
這位皇帝在民間的聲譽并不太好,十四歲就傳出調戲太后身邊宮女而脫陽昏迷,日后種種神操作,使得萬歷在世間的評價越來越低,不過在張四維的心目中,當今天子雖不能算商紂、隋煬那種才足以辯非、智足以距諫的皇帝,但也絕非是庸碌平凡之輩,要不然也不會惹得張居正這一等名相如此戒懼,只是沒走在正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