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才太平幾年啊……別說燕京那些達官顯貴,我們馬總兵還不是別有心思?要不然怎么拼命搜刮,遼陽這個窮地方,租庸都翻了倍!咱們戚家軍有多少年沒有發餉銀了,就連關內新來的那些府兵,原本一年就應調四十五天,現下一年多下去了,也沒放他們回家的意思。現下又在拼命壓服戚參將,你說咱們馬總兵是什么心思?”
這些老卒都是常值邊軍,常年服役,跟著李如柏沒完沒了的差役,內幕秘聞從那些長官口中聽了一耳朵,監門無聊,現在扯起來就是無邊無際了。
那火長也沒有拘管的意思,現下天下將亂的局勢,又有誰看不出來?大家不是世家子,將來不是因為那些世家子的野心去廝殺,就是直面野蠻人的鐵蹄,今天不知道明天事,現下就由得大家圖個嘴上快活吧。
門兵們說得越來越是大膽,這火長終于有氣無力的開口阻止:“差不多就得了,嘴上好歹得有個把門的,現下遼陽兩位長官不對付,大家別嘴上給自己招禍。有氣力吃點喝點,還有火就到私門子里找個小娘,快活一天算是一天!”
接著他又詫異:“怎么許久不見張小爺回來了?”
門兵們哄笑:“火長,你是念著張小爺大方罷!每次從外邊回來,總少不得招呼咱們弟兄吃喝。”
火長著惱道:“你們就是不想?多少弟兄遇到危難的時候,求到小爺那兒,總能把事情了結。小爺從早上出門了,到現在沒回來,是不是有什么事耽擱了,我念上幾句就是只掛念吃喝了?”
老門兵神色沉了幾分:“金教頭中風了。”
火長頓足:“我奉命走了沈陽一趟傳遞文書,卻不知道還有這種事!當得上門去看看!”
接著他又嘆息:“金教頭去年就應該讓張小爺去李總兵跟前服役,租庸都減,不知老爺子是怎么想的,真是可惜了張小爺打磨出來的一身好本事!文的來得,武的也來得。要不就在科舉上做文章,要不就投到燕京那個豪門門下,以張小爺的人才,誰家不看重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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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門兵,全都搖頭嘆息。
眾人所說金教頭,據說是從軍中退下來,十幾年前在一次北巡時襁褓中抱回來一個孩子,大名叫做張世棄的。
轉眼十幾年過去,襁褓中孩子長成人,被老爺子教養出一身的本事。危險的地方不讓去。但有本事的年輕人總耐不住寂寞,張世棄與輕俠少年結交,性子豪爽,為人大方,性格強毅——都是這遼東邊地健兒看重的好品質。在這遼陽闖下這個偌大的名號。
這回邊地風煙再起,北地有條件的紛紛遷入關內,現在正是女真人勢大的時候,留在遼東就是風險極大的一條路,一向被金羅申保護得如寶貝一樣的人,在如此小的年齡,有個萬一,真是可惜了張小爺這出眾的人才!
那火長發呆半晌,終于狠狠一跺腳:“這狗日的老天爺,簡直就不給人一個活路,才太平了幾年?這天下怎么又亂成這個樣子!”
門兵們也都面面相覷,說八卦他們都有一肚子,但這么高深的問題實在就回答不上了。
張相爺開三十年的太平之世,朝廷怎么就容不得這樣的好人,怎么就短短十幾年,天下就又要大亂的模樣?
深秋天氣,掠過清河河谷的寒風已經有了些凜冽氣息。
還遠不到枯水季節,清河河水比往年看起來都小了許多,露出大片的河床。一群身著破舊單衣的孩童們的在岸邊翻揀著魚蝦。
兩岸田地已經收割完了,麥穗都被撿拾得干干凈凈,黑色的田土上只有東一捆西一捆的麥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