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也罷,反正我們今日就要離開長安了。最后就唱一首季凌的詩,算是為自己餞別吧。”
她抱定這樣的想法,便輕輕上步,沖李龜年和少年人屈膝施禮,說:“多謝李先生盛情相邀,小女唱一首涼州調,煩請小哥以琴聲相佐。”
“是。”少年人點頭答應,然后右手手腕運勁,弓子與琴弦廝磨,悠揚且激烈地樂聲如同爆發的火山一般洶涌而出。
“涼州調”本是邊塞軍旅的曲式,因而十分豪邁大氣。可這時候,方芷晗想到的卻是自己和王之渙的相遇,是鸛雀樓上王之渙題詩的背影,是兩人告別而成訣別的終身大憾。
那天在鸛雀樓上自己本就該更勇敢一些,更堅決一些。或許事情就不會變得這么糟。
于是,她想到了王之渙的《涼州詞》。此時此刻,配著這豪邁雄壯的樂聲,唱一曲《涼州詞》再也合適不過。
方芷晗輕輕踱步,杏口輕啟,徐徐唱道:“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王之渙的詩寫得好,方芷晗唱得更是出挑。因為她是飽含著深情唱的,是將自己投入這詩詞中唱的。
她本沒有同行的三人會唱,可偏偏只有她唱的最是悲愴,最是蒼涼,最能使人柔腸百結。對她而言,長安城就是那玉門關,深宮九重就是那玉門關,驪山華清宮就是那玉門關。她似乎就是把這首詩當做給自己的挽歌來唱的。
一曲歌罷,整個歸云樓都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大家好像都在低頭沉思,又像是在回味品咂她的歌聲。
只有李龜年在喃喃自語:“好一個‘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王季凌之才,確實感天動地。小娘子的歌喉,也令人耳目一新。來,這點酒就給小娘子吃了。”
方芷晗回轉過身來,盈盈一拜,說:“先生是樂界大才,小女班門弄斧,只求先生不笑話便是,哪里敢談什么耳目一新。”
但她也不客氣,接過酒壺,以口對口,將壺中酒一飲而盡。清冽的酒水入喉,倍覺清爽。
“哎喲,你唱的太悲了點!”紅袖笑著埋怨了一句。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頃刻就將壓抑地氣氛沖淡了。
她快步迎上來,竟然席地坐在了李龜年的身旁。眾人瞧在眼里,都覺得有些好笑。方芷晗眉頭微皺,提醒她道:“阿姊,注重儀態。”
紅袖卻不理她,只跟李龜年說:“天家不是移駕去了華清宮嗎?先生為何不伴圣駕,卻在長安盤桓呢?”
李龜年輕輕一嘆,發起了牢騷:“天家得了楊美人,哪里還顧得上老朽呦。這不,賜了一壺御酒,就讓老朽回來了。”
聽了這話,四個姑娘都略微吃了一驚。楊美人?哪里又蹦出一個楊美人來?紅袖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楊美人,也是花鳥使采來的嗎?”紅袖試探似的問。
李龜年搖頭苦笑,道:“丑事丑事。花鳥使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去壽王府里采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