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光開始消退,衛燃卻聽到了用口琴吹奏的曲子,同時也感受到了撲面的冰涼海風,以及夾雜在風里的咖啡香氣。
用力眨巴著眼睛,當他看清周圍的一切時,卻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張臨窗的桌邊。
窗外是一眼就能看到的海岸線,窗子里面,坐在對面的克萊蒙正閉著眼睛,專心的用口琴吹奏著國際歌。此時,他穿著一套黑色的正裝,但身形卻消瘦了許多。
低頭看看自己,衛燃發現,自己同樣穿著一套正裝,當初在法國和凡妮莎趕去英國那座農場的時候穿的正裝。
最終,他目光放在了兩人中間的桌子上。
這張長桌上,那個銀制的咖啡萃取壺正在被酒精燈緩緩加熱,香濃的咖啡正在蒸汽的推動下,沿著導流管注入擺在旁邊的那倆帶有漂亮錘紋的銀皮蛋殼杯。
緊挨著咖啡壺的旁邊,除了那個同樣帶有錘紋的銀制咖啡罐之外,還有一套疊的整整齊齊,但卻染血的西班牙國際旅制服。
在這套制服的上面,還躺著另一個銀皮錘紋罐子。
這個錘紋罐子的個頭要稍稍大一些,通體也刷著紅黃紫三色的厚重油漆,而且還畫著一顆紅色的三角星。
尤其在罐子的蓋子上,還用白色的油漆,近乎照葫蘆畫瓢的方式寫著“虞彥霖”這么三個歪歪扭扭的漢字。
只是呆愣了一秒鐘,衛燃已經猜到了那罐子里裝的是什么。
桌子上的東西不止于此,還有那個曾屬于女郵差維奧拉的郵差包,有一個裝著燃料的德軍水壺,也有一臺來自美國攝影師亞倫的徠卡相機,更有虞彥霖的所有遺物——
包括他之前借給女護士阿曼尼的那支阿斯特拉400手槍,包括他的印章和他首殺鬼子得到的印章,包括他和春彩的做定情信物的那枚吊墜等等等等,也包括那支本就是克萊蒙送給他,如今卻多了一個彈孔的口琴。
而在桌子的最中間,放著的便是那面展開的旗子,那面旗子上,終于湊齊了27顆浪漫的三角星,也已經用各種語言寫滿了同一句話:為了你和我們的自由而戰。
這面旗幟的另一邊,放著的卻是克萊蒙之前用的那臺超級依康塔折疊皮腔相機,以及他的那個破舊的一戰德軍馬毛背包。
但除了這些,在這張桌子的最邊角處,卻還放著一份西班牙文字的報紙,其上的頭版頭條寫的是“11月1日,國際縱隊撤離西班牙,巴塞羅超過30萬人參加送別儀式。”
已經是1938年了啊.
衛燃不由的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看對面專心吹奏口琴的克萊蒙。
用力做了個深呼吸,他掃了眼左手虎口處屁事沒有兒的活爹,隨后取出了口琴,同樣閉上了眼睛,和對方一起吹起了那首帶來力量、希望和信仰的國際歌。
不知什么時候,窗子外面有人在口琴曲中,用西班牙語高聲唱起了國際歌,不知什么時候,唱歌的人越來越多,聲音也越來越洪亮。
等到一曲完整的國際歌唱完,窗子外面更是傳來了歡呼、掌聲以及響亮的口哨聲。
停下口琴曲睜開眼睛,衛燃和對面同樣放下了口琴的克萊蒙對視了一眼。
“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因為你用口琴吹了這首曲子”克萊蒙說道,“你的口琴吹的還是這么好。”
“是啊.”
衛燃嘆了口氣,怔怔的看著旗子上那27顆三角星下意識的說道,“那時候大家都還在。”
“是啊,那時候大家都還活著。”
克萊蒙放下口琴,指著旗子上的第一顆星星說道,“這面旗子是法國醫生皮埃爾先生留下的,第一顆星星來自他沒能救活的一名戰士。
第二顆星星就是他自己了,還有第三顆,那是我的岳父熱拉爾先生,他也沒能活下來。”
“第四顆是一個叫做迪倫的一戰老兵”
衛燃嘆息道,“第五顆是一個會說德語的矮個子士兵,他救了我,但我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這顆來自另一個華夏人”克萊蒙指著下一顆星星說道。
“是啊”
衛燃點點頭,“是彥.是路易.”
“是虞彥霖”
克萊蒙用發音并不標準的漢語糾正了衛燃說出的名字,并且用漢語加上了前綴,“虞彥霖同志。”
“沒錯”
衛燃點點頭,用夾雜著漢語稱呼的法語繼續說道,“是虞彥霖同志在戰場偶遇的一個戰士,他姓張,只知道他姓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