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時候永遠不夠的糧票,到結婚時排隊走關系才能買到的電視機,從擁擠漏雨的平房小院到家里拆遷分到的房子。從以前踩一腳剎車就跑偏的212小吉普,到如今駕駛的國產電動出租車。乃至他們那一帶年輕時對漂亮姑娘的衡量標準,到現如今的他已經有些看不懂的網紅。
當然,閑聊中自然也少不了那些越來越先進的武器等等等等。這瑣碎的話語里充斥著的,有希望,有幸福,也有自豪。唯獨沒有了1938年初,充斥在每一個滕縣百姓內心的絕望和恐懼。
已經成了聽眾的衛燃默默的換上了一個新的膠卷,看著窗外越來越近的高鐵站喃喃自語著,“他們如果能看到今天的這一切,或許應該是開心的吧...”
“你說什么?”已經將話題扯到不是東西的傻老美身上的司機師傅疑惑的問道。
“沒,沒什么”
衛燃搖搖頭,支付了車費之后告別了熱情的司機師傅,走進熙熙攘攘的高鐵站。趁著等車的功夫,找了個角落,將明亮干凈,同時又無比繁忙的候車大廳納入取景框,再次按下了快門。
同樣被他拍下的,還有檢票后看到的高鐵列車和它跑到最高速度時的時速信息。還有穩穩當當立在窗沿上的那一枚亮晶晶的硬幣,以及窗外覆蓋著薄薄一層積雪的麥田,和那些被麥田包裹的村子和鎮子。
直到列車停靠在滕洲站,他這才心滿意足的收起相機,馬不停蹄的打車趕往了滕縣保衛戰遺址。
相比1938年的滕縣,如今這座城市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林立的樓宇,平坦的街道,乃至永遠不用擔心有轟炸機和炮彈飛到頭頂的充實安全感,這些都是彼時的李鶴仙和他的戰友們無法想象的。
僅僅不到兩公里的路程,當車子停下的時候,衛燃看著路邊那座樸素的紀念碑愣了愣,待看到在周圍廣場上休閑活動的老人和孩子,以及路邊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車流時,他的臉上又露出了笑容。
或許李鶴仙,和更多李鶴仙那樣的人,他們并不需要多大的紀念碑,周圍這閑適祥和的生活氣息,才是他們最想看到的吧...
“師傅,您等我一下。”
衛燃說完這才推開車門,從包里拿出了回來之前托穗穗幫忙買的白瓷的小壇子。
“李班長,我接你回家了。”
衛燃掏出李鶴仙和周家小姐的那張合影輕輕放在紀念碑下的臺子上,輕輕撫摸著那塊冰涼的紀念碑,稍等片刻后,這才用手輕輕挖起一捧捧泥土,小心翼翼的放進了那個白瓷壇子。
他這邊剛剛動手,旁邊一個正在看廣場舞的大媽小跑著過來,劈頭蓋臉的指著衛燃說道,“你這后生咋這么沒良心,怎么敢挖...”
話說到一半,這大媽在看到衛燃手里捧著的白瓷壇子,和那張用手機壓著的黑白照片之后立刻意識到了什么,硬生生的止住喝罵,小心翼翼的問道,“后生,你這是...”
衛燃抬起頭,指了指紀念碑一側雕刻的戰士,“送他們中的一個回家。”
那大媽聞言一愣,嘆了口氣之后,默默的掏出自己的老年機,打開了其上的手電筒功能,安靜的站在一邊幫著衛燃照亮。
很快,其余幾個跳廣場舞的大媽們也好奇的圍了過來,在一陣竊竊私語之后,遠處的放著草原音樂的音箱安靜了下來,而衛燃的身邊,也多出了好幾個舉著手機幫忙照亮的陌生人。
與此同時,還有些帶著孩子的家長,在一邊用方言輕聲和自己的孩子說著什么。
許久之后,那枚白瓷骨灰罐終于裝滿了泥土,衛燃小心翼翼的拿起被手機壓著的照片,旁若無人的說道,“李班長,咱們該走了,我送你回川蜀看看!”
說著,衛燃抱起沉甸甸的白瓷骨灰罐,鄭重的朝那塊并不算大的紀念碑敬了一個并不標準的軍禮,隨后又朝周圍圍觀的陌生人鞠了一躬,這才拿起背包走向了一直在路邊等待的出粗車。
當出租車停靠在火車站門口,那位沉默寡言的司機師傅卻將收款二維碼撕下來揣進了兜里,隨后下車親自幫衛燃打開了車門,用帶著口音的普通話說道,“走吧,這錢不能收。另外,俺們這兒老輩兒的規矩,路上別回頭,小伙子,一路平安。”
“謝謝!”
赤紅著眼睛的衛燃再次鄭重鞠了一躬,抱著裝有白瓷骨灰罐的背包走進了車站,找了個偏僻的位置默默的坐下,耐心的等待著直達誠都的一輛K字頭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