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其中一個荷葉包著幾個蓮蓬遞給衛燃,周厚樸繼續搖著小船穿過荷花淀,順便也在衛燃的言語引導下,將話題轉移到了鬼子之前的幾次掃蕩上。
在周厚樸的言語里,衛燃聽到的內容和后世他了解到的那支雁翎隊有著太多的不同。
那些在周厚樸嘴里,那些每個名字后面不是帶著“叔”就是帶著“伯”又或者“某某哥”的雁翎隊員們,他們幾乎每個人都和鬼子有血海深仇。
他們有的一家人死在了小鬼子的掃蕩里,有的從小長大的村子里,被小鬼子肆意屠殺了不知多少百姓,又有的被為虎作倀的漢奸逼死爹娘、老婆甚至孩子,還有的被燒了家,砸了灶乃至搶了賴以為計的幾畝葦子田。
漸漸的,衛燃手里那些新鮮多汁的蓮子丟進嘴里時變得不再清甜,只剩下滿口的苦澀,但他分明記得,剛剛已經剝去了苦澀的蓮芯。
不知什么時候,那片格外好看的荷花淀已經被甩到了身后,而在他們即將穿過的空曠水面正前方不遠,也再次出現了一大片的蘆葦蕩。
并不算大的小木船載著兩人,貼著蘆葦蕩的邊緣飄飄蕩蕩的前進,最終拐進了一條航道。
順著這航道繼續往前,背對著前進方向的周厚樸收了船槳,解下船幫上的竹竿用力一撐,靈巧的操縱著腳下的小木船再一次鉆進了蘆葦蕩。
在頭頂火辣辣的陽光被茂密的蘆葦擋住的同時,周圍的溫度也稍稍降低了幾分。而撐船的周厚樸,也朝衛燃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小船在蘆葦蕩中悄無聲息的往前劃了不過十幾米,一條不到半米寬的航道悄然出現。
沿著這條沿途有無數岔路的航道前行了許久,中途也拐了不知道多少個岔路,最終正前方出現了一塊勉強能讓小船調頭的空曠水面。
用力將手中的竹竿插進水底的淤泥,周厚樸指了指身后,再次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直等到衛燃點點頭,周厚樸這才從兩人中間的木頭箱子里拿出一個小鬼子的飯盒。這飯盒的托盤上放著幾根手指頭粗的黑色線香以及一盒火柴,二層則放著幾個焦黃的玉米面餅子、一塊足有拳頭大的咸菜疙瘩以及兩條白羊淀特產的熏魚。
拿出兩塊餅子和一塊咸菜疙瘩放在之前采來的荷葉上,額外又遞給衛燃一條熏魚。周厚樸這才拿起一根線香點上,插在了船幫上的一個小洞里。
隨著繚繞的青煙開始飄散,周厚樸卻并沒有急著吃東西,而是繼續從箱子里拿出一卷拴著魚鉤的細麻繩,隨意的往上勾了一點玉米餅子的碎渣,將其丟進水里之后,順手把另一端拴在了一根蘆葦的腰身上。
等忙完了這一切,他這才拿起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隨后又撕下一塊咸菜丟進了嘴里。
兩人默不作聲的吃完了簡單的午飯,周厚樸卻并沒有閑著,而是從那個充當凳子的小箱子里揪起一塊黑乎乎的泥巴一樣的東西和一根十多厘米長的小竹管。
在衛燃不解的注視下,周厚樸把那塊爛泥簡單的揉了揉,隨后動作熟練的填進了中空的竹管里。直到竹管的另一頭也冒出了黑泥,他這才拿起另一根稍細的竹管從一頭快速一推,一根線香便被擠在了搭在兩人中間的木頭板上。
“還有嗎?”衛燃指著對方手中的那兩根竹管低聲問道。
周厚樸點點頭,探手從箱子里又摸出兩根配套的竹管遞給了衛燃。
接過竹管,衛燃學著對方的樣子也抓起一塊黑泥一樣的東西,這玩意雖然看著像泥,但抓在手里卻像面團一樣還帶著一絲絲的韌性。僅僅只是揉搓了幾下,衛燃的手便被染成了黑褐色,同時也聞到了似有若無的藥香味。
“這線香不但能驅蚊”周厚樸低聲解釋道,“那大抬桿放槍的時候,就是用它點燃火門的火藥的。”
“都是你做的?”衛燃低聲問道。
“怎么能呢,家家都會做的手藝。”周厚樸搖搖頭,繼續忙活著手上的活計。
在兩人的忙碌中,頭頂的太陽一點點的西移,船幫上的線香也燃了一根又一根,直到黃昏的時候,蘆葦蕩外面竟然隱約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