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年春,廣州。
轉眼已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剛剛開春不久,空氣中還帶著冬天殘留的寒意,小雨晰晰瀝瀝地下了幾天,卻不防從南邊吹來一陣暖風,開始了最麻煩的回南潮濕天氣。城里到處都濕答答的,家里的墻上門上都透著水,讓人心里煩悶不已。
淑寧虛歲已經有十二歲了,佟氏已年過三十五,賢寧也不再是到處爬的小奶娃,已經長成會走會跑會調皮搗蛋的小屁孩。京中剛剛來了家信,老爵爺年前給軍中的朋友打了招呼,到了秋天,就讓端寧進京西大營歷練。
張保如今已經是奔四的人了,在政事上做得很出色,不但連續兩年的吏部績考都是優異,新年時朝廷嘉獎的二十名優秀地方官員,他還以五品的身份位列其中。這二十名官員多是地方大員,而且為首的就是皇帝寵信的小于成龍。張保這一入榜,可算是石破天驚。
其實張保自己心里有數,這可能是前年寫信給玉恒時,間接向陳良本提議重建官營郵政系統,使這位陳大人又立了一功,才給予當初提議者的一點回報。
張保自認為對得起這一嘉獎,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下來。陳良本也沒有因為婉寧的事而對伯爵府上下產生什么心結,去年還曾寫信給張保,當中問及他提議官營郵政的緣故。
張保大大方方地回信說,是小女兒與兄長相隔千里,抱怨說通信不便,他才想起史書上記載的廂軍郵政來。之后他與陳良本也偶爾有信件來往,京城伯爵府察覺到后,發覺這個三兒子不再是以往可以忽略的對象了。
佟氏坐在上房的榻上,看著京里來的信,皺著眉在沉思。淑寧從外頭進來給母親行過禮,便問道:“額娘因何事煩惱?”她瞄了一眼母親手中的信,“可是前日京里來的信?有什么不妥么?”
佟氏笑著把信壓到手邊的書本底下,道:“哪有什么不妥?額娘只不過是在想半年后咱們家要回京的事罷了。”她看看女兒身上穿的水紅絲緞長袍和丁香色繡花馬甲,微微笑道:“我家閨女如今長高了許多,瞧著倒比額娘肩膀還高了。這馬甲上的繡活是你自己做的吧?看來鐘師傅教得你很好。”
淑寧笑道:“鐘師傅教得是好,只是太嚴些,不但針針都要勻稱,連背面的線頭都不許亂呢。那繡圖上的‘水路’若是歪了一毫厘,她都要說我一通。”
佟氏點了點她的腦門:“若不是師傅嚴厲,你如今哪能做得這么好?合該感謝她才是。”
淑寧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女兒也知道,因此一向聽從師傅的教導。如今在繡那幅‘春暖花開’圖,滿滿當當三尺見方呢,繡了我三個月了,我也沒埋怨一句。”
佟氏便問:“繡完了么?”淑寧搖搖頭:“還有幾個花骨朵兒。”佟氏便笑著說:“等你繡完了,我叫人把它鑲起來,做成個繡屏,天天擺在家里看,可好?”
淑寧擺擺手:“罷了,我只是試繡而已,要讓行家看見了,會笑掉大牙的,等日后我真繡出大作再說。何況再有半年就走人,何必弄什么笨重的屏風。”
佟氏點點頭,又道:“我瞧著你如今繡活做得不錯了,也不用鐘師傅天天教你,她昨兒個跟我說,剛剛懷了孕,想辭了回家養胎,我已經許了,你以后就要自己用功了。”
淑寧早就聽說了,便應說知道了。母女二人又說了些閑話,淑寧才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