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慌忙去請醫生,才知他是悲傷過度,急火攻心,本身又氣血兩虛,又積憤成疾,方至于此。
宋北山這一病煞是驚險,連日高燒不起,顧植民夫婦精心照料良久,總算慢慢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如意入土為安那日,宋北山撐著病體,送她最后一程。就在封墓那一刻,他從懷中掏出一只寶石墜子,扔進墓坑之中。正是從前他要送給如意的那枚,這是他從巴黎回來時,他母親留給他的,要他交給未來兒媳婦。
小傅眼泡發腫,抱著妹妹墓碑不愿撒手。良久,眾人默哀,獻花、鞠躬,最終黯然離去。
即將轉角而去時,徐小姐回首望望,卻見那個勤快爽朗愛讀書的女孩,仿佛正微笑著朝他們揮手道別。
自那以后,小傅沉默許多,宋北山亦更加沉迷工作,他化悲憤為動力,晝夜不停地拼命研發,很快,買來的大批中草藥全部消耗殆盡,顧植民不得不數次尋去不同中藥鋪子,批購藥材填補庫存。
這日,他拿著采購單子去到同德堂,伙計按照單子,穿梭在一排排抽斗和一只只壇子之間,取出許多初步加工的中草藥材,包扎起來,交給顧植民。
顧植民四下他顧,各種草藥味道沖他撲面而來,各種畫面在眼前一一呈現,正迷亂之時,斑駁油畫之中,一叢水墨團子出現在角落里,異常顯眼。
顧植民深吸一口氣,那是一種他從未聞過的奇怪清香,微酸,呼吸間仿佛能感受到一股粘意。他望過去,那是一個空包袱散發出的氣味,閉上眼睛深嗅一口,畫面里頭,黑白的水墨團子點綴在五彩斑斕的油畫中,非常清新自然。
他詢問藥鋪伙計,伙計看他手中包袱,笑道:“這是農戶們從山上挖來的藥草,包袱皮里裹的是從山里帶出來的東西。”
這些較大的藥鋪中都有專管收購藥材的伙計,長年在外專營收購業務,將當地所產的中草藥材收購回店中加工炮制。同德堂的收購伙計是前日回到上海的,眼下這批藥材,早已整理入庫,至于里頭究竟裝過什么,現在卻查不清,且包袱擱置太久,氣味幾乎散盡,亦無從辨認。
顧植民一陣悵然,但他不甘如此輕易放棄,便拎起包袱,懟到鼻前,深深嗅聞,直懟得鼻子發疼,眼冒金星,畫面卻絲毫未變。
顧植民失望至極,和伙計們取了藥材,臨去之前,想了一想,又將包袱買走。
他們尚未走出同德堂多遠,藥鋪伙計便從店里追出來,喊住顧植民——方才他特特詢問了采購伙計,原來這批草藥均是從四明山附近采收回來的。
為了更好的配方效果,哪怕只有一線希望,顧植民也絕不放棄。他打算前往四明山上,尋找草本。然而四明山距離上海數百里,路途遙遠,沿路又是烽火,徐小姐心中擔憂,卻知他心意,并未阻攔。
顧植民握住妻子手,徐小姐靠在他肩上,低聲囑咐他萬事小心。
收拾完行囊,顧植民瞧見小傅郁郁寡歡,臉上笑容減少許多,便想為他重塑生活信念,鼓勵他振作起來,師徒聯手,做出響當當的國貨護膚品牌來,將日貨斬落馬下,也算為如意盡一份力。日后將日軍趕出上海,趕出中國,他們去她幕前探望,亦可告慰她在天之靈。
一番話語,終于激起小傅心中火苗,他恢復過來,背著行囊,和師父一同踏上了尋找草藥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