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的目光,卻落在那被一把紅傘遮住了面容的黑衣女子身上。
馬車停在來而不往客棧外,沒有迎客的伙計出來牽馬。
蘇宸璋攥著門簾,并不愿下馬車,“方才那位婆婆說……”
“蘇兄若是不愿意進去,就在馬車上歇息一晚吧,我這把骨頭今晚可得好好舒展舒展咯。”孟奚知抱著小雪當先走進了客棧大門。
時辰到了,暮影隱于夜色,眼見葉傾雨也將邁進客棧,蘇宸璋一咬牙,跳下了馬車。
山林沉寂,街道昏暗,好似有人拿了一塊黑布,罩在碧落城上空,不見一絲星光月影。
踏進來而不往客棧大門,店伙計躬身迎了上來,他身上穿著灰布棉衣,手臂上搭一條白布巾,熱情問道:“幾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這位店伙計的腰好似直不起來,抬頭時脖子亦十分僵硬,歪著腦袋,兩只眼睛一大一小,鼻梁歪斜,嘴巴大咧,看上去十分奇怪。
身為唯一能付得起房錢的大財主,孟奚知回頭看了一眼緊跟在葉傾雨身后的蘇宸璋,對店伙計道:“兩間上房。”
“得咧,客官這邊請。”
大堂內有五六張木桌,條凳上稀稀拉拉坐著十幾個人,男女老少皆有,吃飯的,喝酒的,打孩子的,吹牛皮的,嬉笑怒罵,交頭接耳,無人在意新來的客人。
角落里坐著一個拉胡琴的老頭,旁邊站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正咿咿呀呀唱著綿軟催淚的小曲。
“排空馭氣奔如電,升天入地求之遍。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小姑娘臉上打了兩坨腮紅,嘴唇紅得好似喝了血一般,一點孩童的稚嫩模樣也沒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趴在孟奚知肩頭的小雪。
“爹爹,我聽不懂她的話。”小雪抱著孟奚知的脖子,她雖聽不懂,卻也被唱曲姑娘的悲傷所感染,覺得心頭悶悶的。
孟奚知輕拍了拍小雪的背,笑道:“小雪還小,不需要懂這些。”
小雪嘟囔:“那位姐姐也沒有很大。”
“詞是好詞,曲也是好曲,可惜唱曲的人是個孩子,只怕連她自己,也不懂這詞里的意思,阿雨你覺得我說得對嗎?”
葉傾雨沒有回答,她在看掛在大堂廊柱上的畫。
這家客棧的掌柜大抵是個喜好書畫的,只是眼光實在不怎么樣。
八根實木廊柱,頂著二樓的口字回廊,樓梯在半人高的黑漆柜臺左側。
廊柱上各掛了一副畫,寬不過三尺,從二樓樓板直垂到一樓地面。
遠山近水,亭臺樓閣,皆在畫中。
粗看倒不覺得奇怪,可細看,這作畫者的水平,實在讓人不敢恭維。
遠山重墨,近水淺繪,亭臺傾斜,樓閣扁平,筆觸凌亂隨意,毫無大家之神韻。
如此小兒戲作,竟畫在千金難求的桑山云絹之上,連孟奚知都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頭。
看來,他們又碰上了不好對付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