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影的事,葉傾雨不想再提,問道:“蘇宸璋被送往丘寧國那年,你為什么要派人劫走他?”
蘇宸轍回憶起那段往事,卻是說起了另一個故事。
“十三年前向陽城一役,戍邊將軍陳弘昌率領近萬部下在城門外,浴血奮戰,等待援軍,后在鹿隱國境內山林中失去蹤影……”
如今陳家早已沒落,但十三年前,在晟州大陸上,誰人不知高陽國的陳家,世代功勛,滿門英豪。
陳家不管男子還是女子,自小都是在馬背上長大。
長大后不是遠赴戰場,便是鎮壓匪患,屢立奇功,備受百姓擁戴。
連陳家的老夫人,年輕時亦跟隨丈夫出征退敵,于刀光劍影中斬殺敵軍無數。
功高震主,陳弘昌被調往邊境向陽城,陳家子侄,亦陸續被撤了軍職。
陳弘昌心如明鏡,知他此生再也不可能回到懷寧城,請了一道圣旨,舉家遷往向陽城。
陳府上下百來口人,除了換洗衣物,以及沿途所需物什,旁的都變賣了出去,丫鬟、仆役也都結了銀錢打發出府。
出城那日,車馬寥寥。
皇后策馬出宮,從天街一路追出城外二十里地,總算是追上了陳家一行。
說是舉家搬遷,可總有被丟下的人。
總有帶不走的人。
陳家嫡女陳清瀾,乃是當時的高陽國皇后,斷不可能離開懷寧城。
當日秋風颯颯,滿目蕭索,陳清瀾撲在陳夫人懷里泣不成聲。
多年深居后宮,陳清瀾早已斂了兒時的活潑英氣,將自己偽裝成高貴端莊皇后。
眼見親人遠行,此一別再無相見之日,陳清瀾所有的偽裝在那一刻化為虛有,她又變成了陳家的女兒。
當數十禁軍趕來時,蒼莽的官道上,只有陳清瀾一人,牽一匹老馬。
那匹馬是她從小的坐騎,是她父親送給她的生辰禮物。
后來進了宮,除了皇族圍獵,她便很少騎馬。
再后來,即便是皇族圍獵,她也不再騎馬了。
陳清瀾站在秋風之中,望著遠山盡頭的天空。
那天上飄著一片烏云,要下雨了。
那日回宮后,陳清瀾便一病不起。
蘇宸轍搬到皇后寢殿侍疾。
蘇宸轍從小身子骨就不好,說是侍疾,倒不如說是兩個病人住到了一起。
對于這個母后,蘇宸轍更多的是同情。
權力之下,女子不過是勝時激越的高歌,敗時澆愁的烈酒。
有用,但并不是非要不可。
蘇宸轍的外祖母教導家中女眷時,常說的話是:天道不公,人心不古,活著不易,女子尤艱。
要想在這人間掙得一席之地,唯有去闖、去拼。
你若將自己視作柔弱的嬌花,那你便只能供人賞玩;你若策馬殺敵,那你便是主掌命運的將軍。
陳清瀾曾經以為自己會像母親一樣,策馬揚鞭,征戰天下。
卻不曾想,她會被選進宮里,當了高陽國的皇后。
皇后母儀天下,終究不過是皇帝的附屬品。
她的命運,再也不能握在自己手心里。
在那年冬天,鹿隱國對高陽國向陽城發起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