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夢。
皇城。
斑駁的宮墻上覆滿厚厚的雪。
宮道上的積雪很久無人清掃,有兩排清晰的腳印。
盡頭的墻角下站著一個人,絳紫的袍子上繡金絲龍紋,墨發以白玉簪起半束。
負手而立,抬頭望著探墻而過的紅梅。
看上去尊貴無匹,卻又閑適隨意。
雪依舊在下,紅梅映雪,青絲染霜,彷佛是畫。
宮道幽長深遠,葉傾雨慢慢走近,那人回頭。
“你來了。”蘇宸轍看著葉傾雨,眸光淡然,好似他出現在此,就是為了等葉傾雨。
蘇宸轍的臉與葉傾雨曾在蘇宸璋夢中所見的白衣少年重疊。
褪去少年的青澀與稚嫩,如今的蘇宸轍,眉宇間的帝王之氣更盛。
葉傾雨道:“我是該稱你為高陽國陛下,還是帝星?”
“有什么區別?”
“自然有區別,高陽國陛下,凡人之軀,沉疴難愈,只怕不日便要大廈傾倒,江山易主。”
蘇宸轍挑眉,“那帝星呢?”
“帝星乃上界星宿,即便舍了這凡胎俗骨,又有什么要緊?”
這就是蘇宸轍無所顧忌的原因嗎?
不對,不應是這樣。
帝星入凡,若不能完成使命,是不能重回仙班的。
而往往逢亂世,才會有帝星入凡,拯救蒼生。
蘇宸轍登位不過五六年,這期間,高陽國穩居中原要地,邊關要塞除了小打小鬧,不曾爆發過大規模戰爭。
這算哪門子亂世?
真正的亂世,如今才算開始。
而且于七國來說,促成這亂世局面的,正是蘇宸轍。
若是他此刻死了,如何回去上界?
難不成他想在這凡間,當個游仙?
這些事且放一放,葉傾雨要先問一問暮影的事。
“關于暮影,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探你的夢?”
恰有一朵紅梅從枝頭墜落,蘇宸轍伸手接住。
風吹過,紅梅在他白皙的掌心輕顫,好似有生命一般。
蘇宸轍看著掌心的紅梅,“有些事,知道的人,比不知道的人更痛苦,如果可以,我寧愿如她那般,忘了所有的事。”
“一個人若是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寄身在這世間又有什么意思?”
“若是痛苦的記憶,忘記又有什么不好?”
“不管是什么樣的記憶,有怨報怨,有仇報仇,難不成那些被滅了滿門的人,只需抹了記憶,便能繼續茍活,讓仇人逍遙法外?”
葉傾雨曾被人抹去六歲之前的記憶,那時她雖年幼,但如果她記得小時候的事,記得她是魘靈,而非地靈。
她又怎會被人利用,她又怎會淪落到如今這副境況?
這世上很多事,是不能忘的。
也有很多事,是不可被原諒的。
蘇宸轍朝葉傾雨看過來,神色凝重,“若那些記憶,會讓她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你也想知道嗎?”
葉傾雨怔住,又聽蘇宸轍道:“葉姑娘即便探了朕的夢,料來也不會告訴她那些過往,又何必自添煩惱呢?”
究竟是一段什么樣的記憶,會讓蘇宸轍如此諱莫如深?
暮影到底經歷過什么?
“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蘇宸轍收回目光,又去看掌心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