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靜姝遣了人回府同錢氏交代了一聲,說是許久不見趙婉,姊妹倆有很多體己話要說,夜里便不回去了。
實則靜姝是心下疼惜趙婉這個妹妹,想著她剛失去孩子不久,忍受了不知道多少苦處。童石這幾日常被叫進宮里問話,只怕趙婉一個人在屋里的時候要胡思亂想,因而靜姝決定留下陪她兩日。
這傷心的事,原本是隱忍在心中,只要傷疤揭開,趙婉便會一直忍受下去。可是這會已經跟靜姝交了底,趙婉心里那塊石頭也跟著落了地,一下也便哭得無所顧忌起來。
哭得累了、倦了,她就筆直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捻著一枚給孩子做的紅肚兜,眼圈一周都是哭得紅腫的。
靜姝給她點了香棍,好讓她凝神靜氣,恢復一些氣力。
好在,趙婉到底是將門之女,身上有一股子的硬氣在。即便心上再難過,哭過一場發泄過了,臉上很快也便沒了失態的神色。
靜姝覺得趙婉與以往在家時候不大一樣了,似乎是隨著這一連串的風波愈發的成熟了一些。這是超乎尋常的毅力和耐力。
美麗又柔弱的軀殼里,仿佛裝進了什么摧毀不得的力量。
趙婉放下孩子的肚兜,招呼著一旁的靜姝坐下,自嘲道:“三姐,你瞧我,方才哭的不成人樣了,都忘記要招呼你了。看看你進門到現在,水都沒喝上幾口呢。”
靜姝在趙婉對面坐下,柔聲道:“本來我怕你想不開,現下瞧你這樣,倒是我的不是了。你是三太太教導出來的,知書達理是必定的。可你也是我們趙家的女兒,任何事情都不能打倒你。”
趙婉啞聲道:“三姐,你是不是覺著我現在心狠了許多?心下裝的事兒比以往更多了呢。”
靜姝苦笑道:“誰又能比誰強呢?你這不是心狠,是承受了太多不該有的委屈。方才我腦子里一直轉的就是你小時候的一些事兒。想想當年你不愿意練字,三太太罰你在院子里面壁思過。你哭個不停,嘴里卻是不認錯。”
“如今你嫁為人婦了,眼淚倒是不愿意在人前掛下了,只是怕是你心里頭哭得比誰都躲呢。你曉得你肩上的擔子,也曉得分寸,我又能說你什么呢?只盼你早些忘掉煩擾,臉上多現笑容才是。”
趙婉感慨唏噓:“三姐,你一向是最懂我的。我如今方才懂了一些大太太同祖奶奶的難處來。但凡當了家,那便不是一個人的事兒了。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的,處處都要打點和維系的,又哪有傷心的功夫呢?”
“你這樣說,若是被祖奶奶聽見了,該是跟著傷心了。”靜姝紅了眼圈道:“她老人家總說,咱們幾個孫女,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寶呀…….”
趙婉笑笑:“月盈則虧,水滿則溢。我覺著咱們將門的女兒就是太拔尖了,所以總是要遭受磨礪呢。三姐,你都不怕苦,更何況是我呢?再說了,如今童石又受圣上召見了,好歹是沒有性命之憂了,我又還有什么不滿的呢?也便放平了心事,繼續將日子過下去了。”
聽趙婉說出這番通透的話,靜姝心下愈發心疼的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