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臣等雖險勝了蠻族,也讓他們簽訂了互不侵犯的盟約,可蠻族人的秉性,陛下是知道的,他們奸詐狡猾,從不守諾,臣擔心一旦他們恢復元氣,便會撕毀盟約,翻臉不認人,到時候咱們與他們之間勢必還有一場惡戰。”
“若臣身子健朗,等蠻族人不安分的時候,領著將士們上陣殺敵無可厚非,可眼下臣……”
說到這里,定北侯頓了頓,似乎有些說不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原地平復了好一會兒之后,才語氣艱澀地繼續說道:“臣如今病體殘軀,就算拿著虎符,怕是也很難再想從前那般號令三軍,如此,虎符在臣的手里,是發揮不出他原本的威力了。”
“臣這些日子想了許久,總覺得將虎符還給陛下才是眼下最好的辦法。只有陛下親自拿著虎符,等戰事再起時,才能及時調兵遣將,如此我們也能占得先機,戰無不勝。”
定北侯這番話說得十分懇切,晉元帝聽后難得陷入了沉思。
拋開定北侯這番分析不說,流落在外的兵權始終是晉元帝的一塊心病。
虎符一日不能收回,他便一日不能放心,所以定北侯說要歸還虎符,實則是戳中了晉元帝軟肋的。
只是如今大軍剛剛還朝,又是得了這樣的大勝歸來的,他若立刻便準了定北侯的奏,未免顯得不太仁義……
誠然,他并不信任定北侯,擔心侯府會擁兵自重,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所以他常常在想,該怎么收回侯府的這部分兵權。
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一直沒有想到什么好辦法,可以兵不血刃地得償所愿。
晉元帝深知,自己處在這樣一個位置上,他的一言一行必定被人目不轉睛地關注著,作為江山的主人,萬民的表率,他更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行差踏錯,否則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他當然也可以不在乎這些,任性地做個暴君昏君,天子一怒,浮尸百里,可任性的代價,他真的承擔的起嗎?
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若想一直做這江山的主人,做全天下最最尊貴的人,他就不得不顧忌自己的形象,不得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思及此,晉元帝糾結了,久久沒有開口。
定北侯多么精明的一個人,他一看這情況,就知道他們這位精明的皇帝陛下已然有些意動了,只是卻苦于找不到一個順坡就驢的幌子而已。
一個合格的臣子,自然不能讓君主為難,于是定北侯立刻善解人意地添了最后一把火。
“臣懇請陛下收回虎符,護衛國本,護佑蒼生。”
說罷這話,定北侯整個人已深深伏在了地上,只那雙手卻將虎符高舉過了頭頂,模樣瞧著虔誠又決絕。
他都把天下蒼生搬出來了,晉元帝哪還會推脫什么?他頓時不再猶豫,順勢同意了。
只不過作為一國之君,他肯定不能表現得太小家子氣,更不能表現出自己對虎符渴望已久,因此晉元帝并沒有第一時間叫人過去接虎符,而是連忙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快步步下臺階,親自扶起了伏地不起的定北侯。
“愛卿這是做什么?快快請起,這虎符,朕代表蒼生接了便是。”晉元帝一臉無奈地說道,語氣簡直不要太大義凜然。
說罷這話,晉元帝朝身后的太監總管使了個眼色,那公公便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取走了定北侯手中的虎符。
一場權力的交接就這樣落下了帷幕,無聲無息,平平靜靜。
成功還了權,定北侯似乎松了口氣,臉上也掛上了明顯的喜色。
他再度躬身,揖道:“多謝陛下成全。”
晉元帝此時當然也很高興,但他卻不能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顯得自己高興得十分為難的樣子。
“你呀,可真是給朕出了個大難題。”晉元帝嘆了口氣道。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大殿上長著眼睛的人都知道,晉元帝這會兒心里指不定多開心呢。
古往今來,哪個有抱負的帝王不想手握重拳,做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呢?
但這種煞風景的話,肯定不會有人真的說出來找不痛快,畢竟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粉飾太平卻是要有的,于是眾朝臣那恭維的話便一句接一句蹦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