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長樂公主這號人,待誥書一發,就不存在了。
可只要高洋仍在,李祖娥仍在,高殷與高紹德仍在,鄴都就永遠是高寶德的故土。
“寶兒今夜同你阿娘告個別,明日一早,就從昌闔門出宮,宇文邕會在宮門外第二棵樹下,等你。”
在高洋眼中,高寶德不該像嫦娥仙子一樣獨守在廣寒宮里。
天下九州,他的寶兒想去哪里皆無不可。
“阿耶……”
“好了好了,再同你阿娘、阿兄、阿弟都道個別,”高洋很少露出這等慈祥的模樣,“倒也不必講你是要離鄴,只是短作相陪便好。”
“聽阿耶的。”
高洋通透,他能忍與高寶德分離之苦,可李祖娥未必。
高寶德頷首,抹淚揉眵,強咽眼中的金珠子。
“這封誥書,待你離鄴,吾就頒告天下。吾不會另找尸身葬入武寧陵地宮,只留空冢。
高洋緩緩道:“若是寶兒日后或歸,吾身后榻側,只是寶兒的。”
高寶德一把摟住高洋,將頭埋在高洋懷中,眼淚終于是止不住地流。
不僅身前,就連身后之事,高洋都為自己打算的仔細。
如此阿耶,怎會在前世那般不顧阿兄和母后?
高洋難道會不知,自己的兩個弟弟有何等的豺狼之心、虎豹之肺?
高寶德帶著復雜的心情,離開了太極殿。
因高洋還有政事,她便一個人出了殿中,準備最后再陪李祖娥一下晌。
“寶兒?”
高寶德邁出大殿,就被一磁聲喊住。
“阿邕……”
高寶德雖說在殿中轉身行出之時,就抹干凈了臉上淚珠。
可通紅的雙眸,卻是騙不了人的。
“你哭了。”
宇文邕抬步上前,一把擁住高寶德。
如明月入懷。
“情愛里……”
“無智者……”
宇文邕將她擁至懷中,臉畔自然而然地貼其面,聲音輕飄飄地入高寶德之耳。
“陛下是愿寶兒得償所愿,不在此世留有遺憾,寶兒既然知曉陛下之意,定然能喜逐顏開,安樂此生。”
“長樂公主,明日薨逝。”
高寶德紅著眼看著宇文邕:“既然是阿耶所愿,寶兒定會長樂未央。”
“長樂公主不存,然寶兒仍在。”
宇文邕順其言之:“吾不知長樂公主,只識醫官女侍中寶兒。”
高寶德破涕而笑。
“今日盡孩童之責,明日履侍中之任。”
掙脫開宇文邕的懷抱,高寶德踮腳往北面而去。
自然是去昭信宮。
高寶德走得火急燎燎,讓宇文邕不禁失笑。
他并不能完全窺測,回到長安之后等待他的,到底是何。
只是能見著高寶德這般肆意的模樣,心底的壓抑與隱忍,一下子都如灰燼一般拋撒天空,灰飛煙滅。
離開了太極殿,轉身步入永巷巷道,高寶德倒是沒有那般急切了。
她心中突然透亮的很。
抬頭望著周邊高聳的宮墻,一葉一草,她都看得仔細。